前卷——宫闱 第三十章 一生只能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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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经是八月的天气,荷塘的荷花开得正盛,一簇一簇地,连着荷叶铺盖了整个荷花池,让池子看不见一点水面,好似站在叶子上,便能横穿荷塘似的。虞兮却无心欣赏这美景,闻璟下旨,让她好好呆在西殿,不允许出去,只因……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呜呜……”一串串无法辨认出到底是笑声还是哭声的声音一遍遍回旋在紫陌轩,宫人们焦头烂额地追逐着一边笑一边哭的昭姬,连连喊着“娘娘”。
就在上个月,昭熙病逝的消息传入了宫里,闻璟为此每日都烦心不已,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姬夫人,生怕姬夫人受不了。因此,竟是好几日都不曾去紫陌轩看姬夫人,只是每日来西殿,向虞兮倾诉。
而就在前几日,姬夫人还是无意间知道了这个噩耗,正如闻璟所担心的,原本就精神不是很好的她,一下子变得奇奇怪怪了,后来,更是变得疯疯癫癫,时而如同顽皮的孩童,时而静如相思的少女,可唯一不变的是,她依旧讨厌他人的靠近,尤其是闻璟,她能够抱着长枕头,眼神呆滞地看着远方,轻轻呢喃着:“阿冉,阿冉……”一遍一遍,仿佛是咒语一般。
宫中所有的太医都为她诊断过,她却如同遇见敌人一般,警惕着,更是强烈反抗,好容易压制住她,却只听她大哭着叫着昭熙的名字,求他救她,求他杀了她……这么些日下来,太医们也是焦头烂额,却毫无办法。
好几次,虞兮担心闻璟,若是他未曾来西殿,便去昭和殿看看,每一次,都是满地的酒坛,满满的酒味。闻璟对着紫陌轩的方向,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睛仿佛是透过了高墙矮树,直直望着紫陌轩,沉默不语。看着夜晚独自喝酒解愁,进退两难的闻璟,虞兮有些焦急,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皇上,莫要再喝了。”虞兮终是忍不住上前去,要夺走闻璟手中的酒坛。却被闻璟使劲一甩,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她手连忙护着肚子,一双秀眉紧紧皱起,她能听到自己的心口清晰地扑通扑通跳动着。
闻璟迷离的双眼看向虞兮,很久很久,像是在透过她看着什么,好一会儿,才突然露出自嘲的一笑:“原来……是虞兮……”
听得这声,虞兮的心颤了一下,她展开皱起的眉,小心地上前去,扶住闻璟的臂膀,让他坐到榻上,轻轻为他脱下鞋袜,外衣。
闻璟听话地让她忙上忙下,喝过酒的闻璟脸色并不像常人那样红润,相反,却是苍白的很,仿佛是病了。他怔怔地看着虞兮的头顶,不言不语,带着酒气的呼吸声喷洒到虞兮的脖颈,有些痒。
“皇上……”虞兮淡淡地露出一笑,温和而恬静,似乎是极力想要抚平闻璟内心的焦躁一般,又似乎从一开始,虞兮便是这样纯澈,不曾改变过。“皇上,还是早些歇息吧。”
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到了嘴边,却只剩下这声“歇息”,虞兮并不懂皇上心里究竟是怎样看自己,看昭姬,只是清晰地感觉到,闻璟很痛苦,昭姬很痛苦,自己……也很痛苦。到底是为何?她却不明白,若说闻璟是因为昭姬的疯狂而痛,昭姬是因为昭熙死去而痛,那么自己……又是为了什么而痛呢?
想到这儿,虞兮只觉得心中又是一痛,连带着肚子里也是一阵疼痛,让她直不起腰来,“虞兮?”见虞兮有些不太对劲,闻璟恍然清醒了些,他轻轻问着,一脸担心地将虞兮拉起来。
“没事……”虞兮摇摇头,这阵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才一会儿,除了脸色有些不太好,却也没有什么大碍,她拦下闻璟欲叫太医的动作,叹了口气。
“皇上,你最近太伤神了,还喝这么多酒,还是……”虞兮顿了一顿,看着闻璟有些犯青色的带着胡渣的下巴,话锋一转,又收回了话头,正了正颜色,改说道:“皇上,姬夫人的事情,也是急不得。你这样伤害自己的身子,不仅无益于姬夫人的病,更是有害于自身,影响了朝政,恐怕会引起众人不满……”
虞兮说的甚是诚恳,她虽是知道闻璟难处,可这朝臣,这天下,又岂会因皇上一人的难处而忍得了这般被忽视?闻璟已经好几天未曾上朝,虞兮一直想要劝劝闻璟,却始终,开不了口。
许是看到闻璟这般颓废不见好转,或是他在这般境地依旧还将自己和孩子挂在心上,虞兮终是鼓起勇气说了出口。
这一出口,两人间突然就这样纷纷沉默了,宫殿墙边的烛光轻轻摇曳着,晃得虞兮和闻璟二人的脸上时昏时明。
“……呵呵……”突然,听闻闻璟鼻息间低沉地笑声,虞兮有些莫名地抬眼,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看得不甚清楚。“哎……虞兮啊虞兮,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要分析得如此清楚,像是生怕朕,不信你。就是这点,与朕是如此相像。”
“皇上……臣妾……”虞兮想要解释,却被闻璟用手指抵住了唇。
“朕并非说你什么,朕……原本想过千种万种给予姬儿幸福的方式,为了她,朕孤注一掷;为了她,朕得罪了一切该得罪不该得罪的朝臣;为了她,朕冷落了后宫所有其他女人,为了她,朕……将你也拖下了水……”
“……”他那样复杂的眼神,看在虞兮眼中,只觉顿顿的痛。
“你可知……朕,曾不止一次后悔让你进了宫……你比朕想象的要聪明,要明是非,更是,比朕想象的更……”
话说到此处,却突然停了下来,他怔怔地看着虞兮认真聆听的脸,长长叹了口气:“让你进宫,终究是错了罢,可是……朕却从未曾后悔……”
这一连串的话,似乎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听不明白到底是何意。可虞兮听罢却低下了头,这也许是闻璟对自己最高的赞赏了吧,只是,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却难以让虞兮高兴起来。
“……”
“好了……还是,睡下吧。”虞兮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半天,这才挤出一句,边说边低头推搡着闻璟,让他赶紧地睡下。
睡是睡下了,可当虞兮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被闻璟紧紧攥在手中,闻璟的老毛病因昭姬的事情,变得愈加严重,只因虞兮现在身怀龙子,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若是被闻璟这样紧紧的搂着,只怕是要难受的紧,对身子不好,所以,闻璟即使宿在西殿,也是多拿床被子,以防无意中伤了虞兮。
费了好大的力气,虞兮这才挣开手,轻轻将被褥放在闻璟旁边,踮着脚出了昭和殿,却是朝着紫陌轩走去。
距离上一次来紫陌轩,已经是几个月以前了,再见到昭姬,只觉得她此刻与从前,几乎是两个人了。那冰冷漠然地模样已经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悲哀。
紫陌轩里的宫人,谁也不敢靠近姬夫人半步,纷纷顾忌地站得远远的。而昭姬,却对这些宫人们的表情视而不见,一个人,抱着枕头坐在窗边,嘤嘤地哼着什么曲子,脸又消瘦了不少,轻薄的衣衫衬得她愈发的病态般的柔弱。
她依靠着窗框,怀里紧紧的揣着枕头,唇角时而向上扬一扬,时而,泪水又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可抑制地滚落,恍恍惚惚地,像是在做梦一般。
“夫人……”虞兮低着声儿上前几步,那模样,像是害怕吓着姬夫人一般,那样的小心翼翼。
谁知,昭姬却依然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猛地回过头来,紧紧盯着虞兮,身子缩在一角,手中的枕头抱得愈发的紧,简直就已经变了形。她的眼神中充满着警惕,身子竟是微微的发抖不能自已。
虞兮只好停下了步子,她好声好气地说道:“夫人,我是虞兮,你,可还记得?”
昭姬紧紧盯着虞兮,皱了皱眉,像是在回想着些什么一样,她歪着脑袋,眼神中满是陌生,像是不认识了虞兮似的。
虞兮不死心,她又道:“夫人,那……闻璟,皇上,你又可还记得?”
“闻……”依旧是满脸的迷茫,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对劲,好像依旧是不认识。
“夫人,昭熙……可记得?”虞兮无奈地抿了抿唇,满脸紧张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啊……记得。”突然,昭姬漠然地脸上露出灿烂的一笑,甜甜地,一下子便让那张苍白消瘦得没了人样的女子面上露出一丝红润之色,竟然恍如少女一般,那样的柔和温婉,那样的羞涩天真。“我的阿冉,说过了年要娶我!”
响亮而兴奋的声音却让虞兮惊得说不出话来,昭姬,莫非是忘记了所有,只生生将自己的记忆停留在了与昭熙相爱相亲的日子,那个她还甜甜唤他阿冉,满心期待着与心上人相守一生的少女昭姬。
“你,莫非是来祝贺我的?”就在虞兮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却见昭姬突然站起来,主动上前走了几步,笑嘻嘻地说道,然后欢快地转了个圈,长长的粉色衣裙飘起裙摆,如云如幻,“你看,我明天就穿这身衣服去见夫人老爷如何?还有,你看,这个布偶,是我做的,我做给阿冉的,像不像我呢?阿冉拿着它,看着它,便能想到我!阿冉说,夫人老爷一定不会觉得我身份低下的。他,一定会娶我!”
她突然兴奋了起来,抱着大红的绣花枕头,跳着舞,纤弱而曼妙的身子步下生莲,焕发出幸福美好的光彩。
“妄念痴嗔融入红尘千里
凉如许难追忆
故人远远至明朝梦里
不如怅然远立
恍若初遇伶仃背影默然**
沾染一身月华
静静看着却已觉得咫尺隔天涯
谁薄幸将戏演罢
怎堪留白此生以阑珊写终局
弱水三千醉一捧来不及
舍一场似水无痕尽付笑谈里
回首漫漫悲喜无相续
燃尽一生寂
奈何轮回台前不见宿命已疏离
苍茫隔断回忆
寻觅遗失百年前的一个谜底
再逢彼时暖意
苍穹呼啸远去终乱了这禁忌
重回明月下的红尘记忆
莫负提笔时一点似假还真意
纸灯墨冷笔画清晰
谁说是自欺
仿佛又见当年清影素衣
最终是淡淡一笑任夜凉来袭
焚尽相思心劫亦无期
逆天又何惧”
这歌儿出自此刻的昭姬,却是那样的奇怪,那样期盼着嫁给昭熙,那样幸福着的她,却唱着这样悲伤地歌,这样绝望的歌,仿佛是将现在与过去的她融在一起,混乱而又理所当然,到底应该相信哪一个,到底哪一个,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