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又输了。”最后一子落下，虞兮含笑道。只见闻霜一脸的不可置信地瞪着满盘的黑子白子好半天，突然用力拍了棋盘一掌，使得棋子黑的白的洒落了一地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哼，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虞兮，你说！你不会是偷偷拜了什么高手的吧！？本王都学了半个月了，棋师都夸本王有悟性，怎么还是老输给你！？”闻霜闹起别扭来就像个孩子，都穿帮了还不自知。一开始虞兮见闻霜时并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心中以为他是那种轻浮任性之人，然而后来相处下来，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闻霜只是在外摆摆王爷架子，对待昭熙等朋友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分别，说话似乎不知轻重，任性妄为，却从来不会真的激怒别人或是对人无礼，最有趣的是……生在皇宫的皇子，很少有这么直率大胆的。似乎礼仪与祖上的法度根本对他没有任何作用似的，随心所欲不说，还有些固执，比如下棋……明明不精于棋艺，却非要赢虞兮一次不可，却就是不让虞兮让棋。
    “十天后咱们再来！到时一定是本王赢！”闻霜自信地下着战书，却只得虞兮闷声一笑，她想说，棋师哪敢直说王爷棋艺不精，也只能道是有悟性有天分了。可是想来想去，却又不忍打击，只是缓缓道：“王爷，十天后虞兮就要嫁人了，只怕不能……”不能再这样随意到王爷府上了。
    闻霜敛去笑容，看着虞兮平静而美丽的面容，愣了愣神，从来都是随意散漫的眼中渐渐蒙上一丝别样的情绪。他轻轻地，如同是在对着自己说话：“对了，我倒是忘记了……”没有用“本王”，而是“我”，此时的闻霜让虞兮产生了错觉，好像是曾经，有那么一个执着而寂寞的身影，那双看不见底的眼睛。
    然而只是一转眼，闻霜又笑了，他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调侃，伸手捏起虞兮的下巴，那带有戏弄却有些难以捉摸的眼神直直地撞向虞兮，冲破云雾，直逼内心深处，让虞兮为之一颤，发自心胸的笑意，麻醉着虞兮的耳膜：“不如不要嫁给昭冉了，嫁给本王，嗯？”
    沉默，虞兮的眼神出乎意料地平静，她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伸手不着痕迹地推开闻霜，那清澈而悠远的双瞳，没有丝毫慌乱与犹豫，却只有自己，才能听到怦怦乱跳的心有多么不安宁，她望着闻霜，笑道：“王爷请不要戏弄虞兮了，虞兮只怕是配不上王爷尊贵之躯。”语气淡定而合乎礼仪，却显得有些紧张，远没有了之前的随意。听到这话，闻霜也没有生气或是尴尬，神情依然是温和的，只是脸上变得有些懊恼与失望。
    只过了一瞬，他眯起眼笑了起来：“哈哈，虞兮啊虞兮，你真可爱，本王不过开了个玩笑，你不用那么严肃，本王虽然视礼仪规矩为粪土，却不会对有夫之妇产生念想。”他止住了笑，“算了，今日已经晚了，再呆在王府也不太好，本王送你回去罢。”
    虞兮听罢，放下了心，眉头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有些埋怨闻霜的轻浮，她何尝看不出闻霜对自己确实怀有好感，但她相信闻霜，虽然表面上放浪无羁，油嘴滑舌，他却是个无比可靠又懂分寸的人，不然，精明如闻璟，又怎会放心将兵权交予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点了点头，“还是不劳烦王爷了，虞兮自行回府便是，告辞了。”
    月色下的皇宫比平日更加深邃幽冷，紫陌轩一向十分安静，纵使闻璟在此，也不会过于喧闹。而今夜的紫陌轩，昭姬没有向往日抚琴，更没有素面朝天，反倒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大红色的锦袍衬出她白皙的皮肤，珠宝的发饰在烛光下一闪一闪地，显得格外美丽动人。她坐在软榻上，嘴角淡淡地上扬：“阿冉很久没有进宫看望姬儿了，姬儿很是想念，今日冒昧邀你进宫，可有打扰到你？”
    “怎么会，娘娘如此关心，臣感激不尽……”昭熙低着头，幽幽回应，听不出任何感情。
    昭姬见状，漂亮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轻柔的语调也不自觉提高了些许，“听说，兄长要大婚了。”几步之遥的昭熙身子一怔，下意识地要抬头，可刚抬起一半，却又压制住自己低了下去，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么平静，“回娘娘，臣的确要成婚了，十日后行大礼。”
    “哦……敢问是哪家千金？兄长可曾见过，以为如何？”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锦袍下，修长的指甲已经陷入了皮肉中，昭姬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面对昭姬的追问，昭熙听后心中怦怦打鼓，有些隐隐地疼痛，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渍，只不过，在昏暗的烛光下难以察觉。
    他强压住声音的颤抖，深吸一口气，淡淡地开口：“是相女虞兮，臣与她见过数面，八字已得，姻缘良好，臣……”
    “我问的是你以为如何！”
    昭姬的呼吸有些急促，原本无欲无求的脸上变得有些狰狞。
    ……然而，昭熙至始至终没有看昭姬一眼，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回答：“臣以为，相女端庄优雅，聪慧机敏，有大家之风……”
    “够了。”
    昭姬带着失望与疲惫的声音打断了昭熙的回答，她垂下眼帘，珠帘摇摆，发出“哗哗啦啦”的声音，像是碎玉满地。“本宫感到有些乏了。”
    “……那么，臣，告退。”昭熙闭上眼，深深一拜，起身走出宫殿。往日轻盈的步伐显得那么沉重。
    “阿冉……”一声轻不可闻的呢喃却如此准确地飘进了昭熙的耳，那样深爱，那样失望，那样心伤，那样，憎恨……只听得昭熙的心一阵阵疼痛，却只能加快了步子，消失在夜色中。
    从那天以臣下之礼跪拜她开始，她就是皇上的爱妃，自己，则是皇上的臣子，昭家的家主。阿冉和姬儿，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看着那洁白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昭姬的失神地瘫坐在软榻上，扫了眼桌上自己为昭熙特地早起所做的绿豆桂花糕，闪过一丝懊恼。
    很久很久，直到随侍的宫女前来，轻轻唤着自己，那双无神的双眸才逐渐恢复了神采，却只蜕变成冰冷的颜色，那样冷到心中的声音，“翡翠，去找圣上，就说，本宫想见他。”
    翡翠诧异地抬起头，姬夫人饱受圣上宠爱，却总是对圣上不冷不热，从来没有主动想要见他，今日突然转了性子？莫不是昭公子有如此神力，使得夫人想开了？若真是这样，圣上必然高兴坏了！这样想着，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冰冷，翡翠高兴地应了，小步跑向了昭和殿。
    闻璟急急忙忙走进紫陌轩，一把抱住昭姬，满眼地笑意，“姬儿想见我，我很高兴……”虽然身份归为天子，其实最想要的，却是一个女子说想见，实在是有些上不了台面，可是，闻璟却丝毫不在意这些，他轻轻抚摸着昭姬的脸，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向凌厉的双目也顿时变得温柔万千。当对上昭姬的眼时，脸上的笑意顿时褪去了，眉头微蹙，语气也变得生硬了许多，“昭熙来过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闻璟搂住昭姬的手紧了紧，一言不发。原本以为，一身盛装是为了自己。
    昭姬抬眼，对上闻璟有些阴郁的双目，却妩媚一笑，双臂轻轻反抱住闻璟，只觉怀中的男人身子一顿，阴霾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皇上，你答应过臣妾。”
    闻言，闻璟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他意味不明地一笑，“可想好了？”
    “是。”轻启朱唇。
    “呵……”闻璟深深吐了一口气，“我知道了……”说着，他轻轻吻着昭姬的耳廓，湿而温热的气息沾染着白皙的肌肤，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了起来。
    当吻上那挺拔的胸脯，闻璟问道：“会恨我么……姬儿……你可会恨我……”那么悲凉而缺乏安全感的问话，很难想象出于帝王之口。没有半分犹豫，那宛如天籁的声音带着炽热的呼吸，从头顶传来，“不会，臣妾不会恨皇上……”听到回答，闻璟好像安心了……
    “姬儿，若是能忘记，若是能放弃，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