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贝奈提靠在床头，以一种极其慵懒的姿势抬起下巴看着面前的歌落，他光洁的胸脯上下起伏，被朦胧的烛光照出欲望的光芒，散发出好闻的男性气味。他的海蓝色长发散在床上，像是一片美丽的湖，贝奈提缓缓开合着他的眼帘，蓝色的睫毛轻轻掩住眼中的光芒，他再一次重复了刚才的话：“滚出去，歌落。滚出我的双鱼宫。”他用一种极其轻柔的语气说着，像是在对着一团轻柔的雪絮说“你真是太美丽了”似的。
    烛光落在歌落的脸上，这张脸，像是被维纳斯的双手雕刻出来的一样，不管从哪一个方向看过去，都有着摄人心魄的美丽。他的睫毛像是两团漆黑的雾气，半掩着眼眶中两枚宝石般的琥珀色眼眸，他看着贝奈提，四肢轻轻地颤动，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站在大门边的一个穿蓝衣的侍女，悄悄抬起眼望向宝石床上的人。在她的印象中，身为双鱼宫的守护神贝奈提，是从来不发脾气的，他温柔得就像一个优雅美丽的公主，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这个他一向宠爱有加的歌落发起了火。
    忽然，侍女看见贝奈提轻轻扬手，蓝色的丝绸袍子就从地上凌空飞了过去裹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光滑洁白的身体包裹起来，然后，贝奈提站起来，一手抓住歌落的右臂，一手轻轻推开窗户，将歌落整个人扔了出去。他的整个动作都透着贵族的优雅，身体张开的每个角度都像是精准测量好了的，显得那么恰到好处，刚才的一系列动作就像是手里抓着一把玫瑰花瓣，推开窗户将它们轻轻洒进河里一样。
    侍女险些尖叫，后来，她意识到，这里是一楼，歌落摔不死。
    “出去。”贝奈提转过头，目光冷得像两把刀子，他美丽的容颜在烛光中若隐若现。侍女急忙弯下身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窗外浓稠的月光将贝奈提的海蓝色长发染成浅蓝色，他靠在水晶的墙边，目光穿过窗外遥远的灯火，到达不为人知的远处。细不可闻的叹息声从他美丽的双唇中漏出，贝奈提的眉头轻轻颤动了一下，星辰一样的眼睛中透进了一片莹白的月色，忽然吹起一阵夜风，将他的长发吹得四下飞舞。
    他的双唇在长发下开合着，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歌落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的步伐显得极其缓慢，有些凌乱的黑发交织在他的眼边，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落魄的诗人。他一边回想着刚才场景，一边小声地呼出一口气。
    还好，贝奈提只是把他扯着扔了出去，而不是直接杀了他。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一阵慢悠悠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在燃着无数灵火路灯的街道，听起来有些诡异。歌落走到路边依然埋着头向前，不去理会越来越近的声音。赶车的人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在离歌落只有三步之遥的地方反而减慢了车速，看起来就像是在缓缓跟随他。
    “夜禁令第一条，严禁零点过后徘徊于圣摩亚城的任何街道！前面的人，给我停下！”歌落身后的马车中，有个女人的声音透过重重车帘传出来，歌落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他笑的是，那个女人念夜禁令的语调，就像是在宣读着神祇的旨意一样。
    当女人的怒喝声再一次响起的时候，歌落将脚尖轻轻在地上一点，他向前跃出老远，落地之后迅速回转过身体，右手中聚集起金光，瞬间就在他的手中化作一把一人半高的长斧。然而歌落还未调整出战斗的姿态，就被从马车中冲出的那个银白色身影吓了一跳。那个女人直接从马车里飞跃出来，高挺的鼻尖差点撞上歌落的额头，不过歌落猛地一挥长斧就将女人给挥到了一边。
    虽然仅仅只是一瞬间，歌落也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那是一张惨白而美丽的脸，银色的卷发披散在脸庞的两边，她的眼瞳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像是两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的瞳孔是漆黑而细长的，就像某种蛇类一样。
    “砰”的一声，银白色的巨剑砍上了歌落的长斧，将他的双手震得就快撕裂一样的疼。歌落用力抵抗着女人的怪力，月光下他将女人的面容看得更加清楚了些。其实仔细看来，她也没有那么可怕，完全是一张朝气蓬勃充满活力的少女脸庞，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苍白。
    就在歌落发愣的瞬间，那个少女抬起脚用力踹向歌落的小腹，一阵剧痛从他的腹部蔓延开来，歌落却没有去立刻捂住腹部，而是双手猛的一用力，将少女连同她的巨剑一起朝对面压过去。然后，绵延不绝“哗啦啦”的声响就在这条铺满了月光的响起。
    歌落的小麦色的手臂上青筋暴露，肌肉一块块鼓起来，在温柔的夜风中散发出年轻男子特有的青草气味，他单手支撑着长斧，另一只手的掌心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翠绿的绿藤，将少女的四肢缠得严严实实。
    歌落的眼中时不时地闪过几抹幽绿色光晕，他眯起眼，像是一个盯着艺术品的游客一般，用观赏的眼神对少女说：“其实我不擅长近身搏斗，特别讨厌你这种怪力的家伙，所以，我喜欢尽快结束跟你这种人的战斗。”
    面前的少女被越勒越紧，她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盯着歌落，奇异的蛇瞳中射出不服输的光芒。歌落今天夜里的心情非常不好，被贝奈提扔出窗外落在地上那种磕到骨头的疼痛，时不时地在黑暗中发作，他收紧了那些来自他身体的绿藤，想更快离开这里。
    “哎呀，你要是勒死了我的人，会被掉在万花广场暴晒致死的，你真的不打算放手吗？”那辆停在月光下，没有车夫的马车中，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雪山上，沐浴着冷冽月光与刺骨寒风的声音。
    歌落朝左边偏了偏脑袋，他想了想，然后说：“可是放开她的话，她就要杀死我了，我违反了夜禁令。一样是要死的，先让我杀个人再死比较好一点。”
    马车中的男人似乎轻声笑了几句，然后，歌落就看见车帘动了动，一阵像是黑色气流一样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咻咻地穿出来，盘踞在他的身旁，像是一个黑色的风柱。可是当歌落渐渐看清那个东西，一阵刻骨的寒意就缓缓爬上了他的脊背。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隐在了云中，静谧的街道上，只剩下夜风吹拂着树木的沙沙声，还有那“黑色风柱”发出的类似水流的声音。
    是的，那不是什么风柱，那是一片漆黑，黑的再也照不进任何光芒的，黑色的汁液形成的水柱。它就立在歌落的身旁，仿佛一个浑身漆黑的死神，将他的镰刀藏在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空旷的双鱼宫中，回荡着石子在地上反复弹跳的声音。
    整个宫殿的地板看不出丝毫的衔接痕迹，光滑得就像一块冻成了冰的海。在地板的尽头，是一层需要抬起头才能看见顶端的蓝色阶梯，上面没有一丝灰尘，水晶的纹路在阶梯中静静躺着，冰裂纹中参杂着少许的云纹，看上去，像是云朵席卷着澄澈的蓝色雪晶，折射出一大片幻境般的光辉。
    贝奈提坐在阶梯的中段，海蓝色的长发如同凝固了的水流，闪着动人心魄的光华流淌在阶梯上。他雪白的面容上似乎带着些许的哀愁，妩媚的五官笼罩在梦幻般的光线中，像是坐在云层顶端的女王。
    “嘿，美女。”一个低沉的戏谑声音从阶梯的拐角处冒出来，贝奈提双眼一闭，神情动人又美丽，不可阻挡的坚冰从他身旁迅速顺着地板，朝那边的人咔嚓咔嚓蔓延过去。然而来者一抬手，白雾般的水蒸气就从他的手中嘭的一声膨胀开，滚烫的蒸汽覆盖在坚冰之上，很快就将它们化作一大滩清水。
    那个人将自己的一缕琥珀色长发别到耳后，挨着贝奈提坐下。
    “格涅特尔，下次不要这么叫我。”贝奈提将双腿弓起来，把脸埋在膝盖上，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似乎情绪非常不好。格涅特尔拢了拢他刚刚及肩的长发，凑近了贝奈提，漆黑如夜的美丽双眼盯着他，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安慰情人：“你怎么了？是不是被人上了没给钱啊？”
    贝奈提保持着埋着脑袋的姿势，半晌没说话。
    格涅特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高贵的美丽面容上带着天使般治愈的表情，他用一副“我就知道”的口气对贝奈提说：“肯定是那个歌落没给钱对吧？我就知道，你也是傻得很，都告诉过你了他是金牛宫西伦斯的人，不要去招惹。他们土象星座不同于我们水象星座，培养出的人都是一根筋不懂体贴的，就好比我家圣菲斯，你看他什么时候体贴过我了？他恨不得用他那两根山羊角戳死我，所以贝奈提啊……”
    “你行了格涅特尔，比女人还啰嗦。”抬起那张妩媚动人的精致脸庞，贝奈提眉间的忧愁更浓烈了，他看着格涅特尔头上的白色大海螺，深蓝色的眼睛里全是深深的哀怨。然后他站起来，朝阶梯上端走去，他脚上的人鱼泪珠串成的脚链，在空气中留下几串蓝色的光痕，又像蒸发了似的消失。
    格涅特尔叫住了贝奈提：“去哪？”
    他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海蓝色的长发像波浪一样，随着他的动作晃荡出温和的光芒，然后他抬起光洁的脚，继续向上走。格涅特尔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那个永远温柔如水，妩媚动人，永远用旁观者的眼光看着一切的贝奈提，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