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章 最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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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走了多久,经过了什么地方,我整个人处在激动中,脑子好像出奇的清醒,又好像分外地混乱,直到桐庄近在眼前,我才猛地一震。
“怎么不走了?”戚凤也跟着停住。
“那个……那个……”我又结巴上了,涨着脸几乎说不下去,“我们……我们从今以后,是、是一起住?”
我问得直白,戚凤虽然也有些尴尬,但随即脸色一正,“我们不住一起,要怎么住?”
“可是,如果你将来娶亲,那……”
我一句话还没说完,戚凤额上青筋就跳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我:“那些丢脸的话我白说了!我要娶亲我还找你干什么?”
我哑然。他缓和了点口气:“再说,我赖账恶名远扬,哪家姑娘还肯嫁给我,你怎么会想这种不可能的事?”
“那、那只是你赌气而已,如果你改了,肯定有好多姑娘愿意嫁给你!何况,你爹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你真的不要子嗣吗?等你娶妻生子……”
“还生个屁!”他打断我,“生的气都够我下辈子了!韩春,你不是最重信义吗?一言既出,你要陪着我就得一辈子陪着我,不许反悔!现在就跟我进去!”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直入大门。我不再罗嗦了,却轻轻回握住那只紧紧抓着我的手。他家没有子嗣我觉得不妥,可我心疼他,我只想让他高兴,不再孤单。
进了屋里,有庄丁端了盆水给我。我一照铜镜,才发现我不但额上有伤,嘴角也是乌青的,我连忙洗了脸,戚凤过来替我上药,我说:“你能教我武功吗?”
戚凤微微一笑:“你好到外头英雄救美?”
我脸一热,“不是……”我只想让自己别那么没用。
“那我可以考虑。”他又挑起眉,下巴微扬,惯常高傲的样子。我却不再觉得他是高傲看不起人了。明明我经常见他,经常在一起说话,为什么没发现我其实和他很近呢?
明明我喜欢他,才会怕他,才会避开他,才会有意不去想到他,我为什么要不承认?
他爱脸面爱得要命,非要摆出阴狠跋扈的样子和天下人作对,心却这么真,这么软,一再地宽容我。
能跟他在一起,我很愿意,如果还能让他安全、开心,我更是无比地高兴。
我不知不觉笑了。
对面戚凤竟然也微微莞尔,“嘴角都肿了居然还笑……”
啊,难怪觉得嘴角火辣辣的!我自觉丢脸地摸摸嘴角,不禁又冲他一笑。
“你笑起来傻是傻,但很好看。”他目光柔和。
我的心又大力跳动起来。瑞歌说我好看,我是惊愕和受宠若惊,而他说我好看,我……
——我既害羞得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又窃喜得发狂。
“你第一次进桐庄,看你天不怕地不怕死也不怕,没想到认识久了,发现你还挺容易脸红的。”
我的脸刷地一下着了火,想来恐怕比刚才更红。“我怎么会脸红?我又没做亏心事!”脸红总归是心虚的意思,我嚷嚷起来,绝不承认。
“那你为什么要脸红?”他抄起铜镜,“你照照?”
“去去去,我不照!”
“韩春,”戚凤忽然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我是喜欢你,我……”我简直想找个地洞钻。为什么一定要这么问?两个大男人,说起这些我还是……我还是……“嗨呀,我喜欢你又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他一笑收回了镜子。他的笑很动人,好看极了,说出来的话却差了十万八千里,让人牙痒,“算你眼睛没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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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凤的房间很大,一抬眼可以看到窗外的弦月,清清亮亮。窗台上有几盆花,淡淡的香气飘浮在春天的夜晚。
静静躺在床上,望着月亮,吹着夜风,真是惬意,让我差点就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
想到这个,我又有点发窘。
戚凤告诉我晚上跟他一起睡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两个男人睡一块,也太……也太不像样了吧?何况才到桐庄一天……
结果他反问我应该什么时候合适,还说既然答应了他,就是早晚的事,早和晚有什么区别?我说不过他,只好硬着头皮同意了。
安静的夜里,他开口:“是不是不习惯?”
我“嗯”了一声,“你呢?你平时也是一个人睡的吧?”
“是。”他顿了顿,“有一次例外。”
“哪次?”
他沉默了一下,“……那次。”
那次是哪次?这叫什么回答?我正要继续问,一转脸看到他的眼神,我不知怎么,倏然一激灵,回想起某个酒醉的夜晚。“那次?!”
我惊讶过后就是沉默,急促地呼吸;他也是沉默,须臾柔声问:“是不是很疼?”
我猜我的脸肯定红得像郑师傅端出来的熟虾,“有、有点……”我还不知道同性之间是那样的,当时惊慌恐惧了一阵,好在我忘得也快,没两天就过去了。
静得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我心一横,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如果你想……我就……”
他声音听起来惊喜中带着讶异:“你肯?……我还以为那次让你很厌恶……”
我忸怩得自己也心烦,干脆轻松一笑:“难道一辈子都不做?早晚都要的,早和晚有什么区别?罗嗦什么?”他又不娶妻,难道我叫他去修道吗?何况我也心甘情愿。
他也笑了。笑完之后,他伸过手来抱住我,温热的嘴唇覆过来。熟悉的芳香骤然浓烈而醉人,他的嘴唇像火一般热烈,比那回酒醉鲜明得多;他的头发落在我脸侧,身体也是滚烫,紧紧贴着我,我身上忽然升起一种陌生的悸动,想抱住他一起融化,融化在耀眼的沙漠里,沉没在温柔的海水里……
……
过后,还是挺疼。他的手搭在我腰上,我平躺他微侧,各自轻轻喘息。
“韩春,”过了一会他低声道,“你睡不着?”
“我……”我侧过身跟他说话,谁知牵动身体,才说一个字就痛得抽气了一下。
“疼得厉害?是不受伤了?”他起身点灯,“我找找药。”
“不用不用!”烛光一亮我就慌了,黑乎乎的还好,房间一亮还不要羞死人?“你……”
我想让他赶紧熄了,谁知目光望过去,我就睁大了眼睛紧盯着他的后背:“你!”
——他的背上,交错着深深浅浅几处伤痕,看得出是旧伤了,其中有一道皮肉外翻的伤口,极为骇人,至今伤口还陷下去一寸来深。
“你背上……”我颤抖着声音,盯着那可怕的伤痕,震惊转为了心疼和愤怒,“是谁干的?”
他微微一震,没转身。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了两个字:“我爹。”
“从前我爱穿红色,我爹看了生气,叫我换,我不换,他恼怒了就用家法教训我。动手的时候我好像又顶了他一句,他手一重,铁鞭裂了,活生生把我背上一条皮肉勾下来。”他平淡地说。
“你爹太狠心了……其实你穿红色也好看,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不用管别人怎么说。”我看着伤疤,只觉心疼得不行,伸出手轻轻抚上去。
他身子又一震,点灯的手一歪,几乎碰歪烛火,连忙撤手,又碰到了什么,桌上一样东西骨碌碌滚到床上,正好弹到我这边。
我拿起一看,褐黄色,圆的,干瘪瘪硬梆梆,我凑到烛边细看,“这是什么?”
戚凤劈手抢过,好像很怕我见到。
我已经看了出来:“……是橘子?”
戚凤脸色相当尴尬。
我登时想起来。就是那个橘子!一甜一酸,甜的我给了瑞歌,酸的……“你没吃?”
他不理我。
“没吃好,没吃最好……”我惊愕过后,紧接是庆幸。
他漂亮的黑眼睛疑惑地瞧过来:“为什么?”
我硬着头皮地把真相说了。
他果然脸色发青,“我就知道,瑞歌和我是天上地下!她手里的是橘子不等于我的也是橘子,亏我还高兴一场!”
“对不起,”我连忙低声认错,“我……我那时把你当成了一个坏人,所以才想捉弄你……”
他斜瞟我:“你没喜欢瑞歌?”
“喜欢,可我把她当作家人,绝没有非分之想。”
“季凉呢?”
“那就更没有了。”
“我呢?”
“……”我语塞。也没有。
“你是不和尚投胎的?谁喜欢上你谁倒霉!”
我一笑:“现在我喜欢你呀……对了,你又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对我好。”他认真注视着我,良久轻叹,“记得那天我去找你,你提醒我楼梯不稳,换了别人……会恨不能摔死我,你却……那些要债的债主,谁不是想我早死早好?”
我心一酸,摇头:“其实……我后悔过的,我还恨自己优柔寡断,害得瑞歌姑娘被你威胁……”我声音小得快听不到。
他一怔,突然蛮横地抱住我:“我不管,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了!就得关心我对我好!不能再去想别人!”
我的手环着他的背,慢慢摸到他的伤痕,轻柔地来回抚摸。他说得不对,我并没对他好,而是他对我很好。
我心里酸得厉害,眼泪险些掉下来。
“你瞒着我这么多,还对我那么不好,你要赔我!”他气呼呼地说,猛地把我压下来。炽烈的气息带着醉人的芳香,我一阵晕眩,但还没忘了亮光,费力地吐出一个字:“灯……”
“别管它了……”他胡乱亲吻过来。
“不行!”他不嫌羞,我可受不了!
他只得抬起头,一挥手,烛火立即弹灭。房间又沉入一片浓浓的黑暗中。我才松了一口气,又被他的动作弄得呼吸急促,最后干脆什么也想不了,一切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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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问戚凤到底拿了刺史大人什么东西,让他顾忌成那样,戚凤露出的明艳笑容让我觉得他阴险依旧。
“刺史大人精明能干,但他怕老婆这事,没几个人知道。某一次他前去同僚家饮宴,美女环伺,歌舞到半夜,他回家晚了,夫人火冒三丈,不让他进房。最后刺史大人只好写了一份情真意切的认罪书,还盖上了州府的大印,陪着笑脸交给夫人收藏,这才过去了。”戚凤挂着一丝微笑,“他要是不向着我,我就把认罪书公诸天下,他绝对要千古留名了!想想他那么爱面子的人,能不从吗?”
还有这种事?真不可思议!“那份认罪书在哪里?”我太想看看了。
“还给他了。整天催,烦得很。”
“你拿这个要挟他,就不怕人家记恨你?”我有点担心。
“不怕。”他下巴一抬,“认罪书落到他自己手里,他夫人手上就没有把柄了,他也就不用再担惊受怕,应该是谢我还来不及!”
他接着说道:“说起来,刺史大人其实是个好人,又是我爹的老朋友,虽然不是两袖清风,也能算是为官公正。他还对我一直很头疼。”
我连忙道:“就是呀!你别再去骗人了,自己心安,也省得惹来麻烦。”
他看看我:“你没骗人,难道就不惹麻烦了?”
我无言以对。“这……”
“有麻烦和骗不骗人没什么关系,该有麻烦的时候,你就算举止像个圣人也照样有麻烦。有时,好人的麻烦比恶人的麻烦要多得多,因为恶人通常是来找麻烦的。”
我总是说不过他。不免失望:“那你还要像从前一样骗人家?”
“既然你反对,那就不做。”他歪了歪头,“不过你晚上要补偿我!”
我欢喜非常,心想他肯改那就太好了。至于后头的话,我也没在意,但很快我就知道我高兴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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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桐庄的日子一直很好,唯一一个烦恼就是夜晚来临。戚凤不娶妻是对的,省了祸害人家姑娘,那种事总没个节制,色鬼投胎一样。没错,他是生得美,唇红齿白,花容月貌,躺在他身边还让我有种软玉温香的错觉,可是当真到了亲热的时候,我就不能再想象他是个姑娘,没哪个姑娘有那么如狼似虎。
晚上总睡不好,我的脾气也急躁起来。一气之下,定了隔天同宿的规矩。他一开始反对,一番讨价还价后,不情不愿地同意了,但只答应先依我半年。
这天我正在厨房给他做包子,突然外头有动静,我一问,他们说是客人来了。
“什么客人?”
“碧遥宫的人。”
碧遥宫的人?我记得碧遥宫也来要过债的,会不会没有好事?这戚凤,一意孤行这下可树敌了吧?我一面担心,一面洗了手匆匆忙忙换好衣服跑出去。
碧遥宫的来人正在院子里和庄主说话。我跑出去一看,就愣住了,那美丽如仙子的素衣女子,不就是季姑娘吗?
“季姑娘!”我一向对她有好感,欣喜地脱口叫了一声。
戚凤看了我一眼,我心头突然一阵忐忑。季姑娘依然不认得我,她对戚凤问:“这位是?”
“韩春。”戚凤把我拉到身边。
季姑娘一听名字就想起来了,有些不好意思,但落落大方对我笑道:“让韩公子见笑了,我对相貌记不太清,请多包涵。”
“哦……当然没关系……”我连忙摇头。
“韩公子有情有义,宫主还希望你能来我们碧遥宫呢。”
啊?我看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愣了一愣,屁股上就被戚凤暗暗掐了一把。“啊……不不,那怎么敢当……”我急忙拒绝。
季凉也没勉强,又跟戚凤说了两句话就告辞了。
人一走,戚凤的脸就阴沉下来:“你迫不及待跑出来,就为了见你的季姑娘?”
“不,不是,”我向他解释,“我是怕你出事,怕碧遥宫对你……”
他脸色缓和了一点。
我极力打消他那无谓的疑虑。“再说,人家哪看得上我?碧遥宫主和她那么般配……”
戚凤却打断我:“你觉得他们是一对?”
我疑惑了。“难道不是?”
“我看就不是。”戚凤说着又阴下脸,“他们不是一对你很高兴?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们其中哪一个?”
我赶紧否认。上次他就把我折腾了大半夜,这次还不要到天亮?我简直不敢想。
戚凤总算没再发话。我问:“季姑娘怎么会来?”
“当然是为了碧遥宫。你放心,不是坏事。碧遥宫有恩于我,杜宫主的托付,我肯定要想办法。”
“是吗?”我吃了一惊,完全在意料之外,“碧遥宫有恩于你?”
“那次危急,是碧遥宫帮的忙。他们派人来替那小子解了毒。”
竟然是这样!原来桐庄莫名其妙解围,原因在这里!
“……是你去找他们?”
“不,他们来找我。”
“为什么他们会主动找你?”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是那个黑矮总管的提议。”
“哈哈,他是不是看上你貌美如花?”我抓住机会开回他一个玩笑。
戚凤霎时间脸色铁青。他最恨有人拿他容貌说三道四,我也是话出口就后悔了!
他盯了我很久,缓缓一笑,“晚上我会更加貌美。”
我给他看得毛骨悚然,再听那话,实在受不了。“戚凤!我晚上不跟你睡,听到没有!”我豁出去地吼道。
这一吼完我又后悔了——只见那边的庄丁丫环们,脸色除了惊愕,就是难掩的暧昧笑意。
我脸几乎烧起来。啊!这还要我怎么做人……
“咳嗯。”一声咳嗽,樊管家踱了过来,对那些欲笑未笑的男女们一挥手,“还不去干活?”
几个人散去了。戚凤笑着道:“啧,大家都听到了,你韩公子最讲信义,一言九鼎,今晚我们当然不在一起睡。”
“才今晚?我说的是……”骤然意识到还有樊管家,我又烧到了脖子。怎么能在大白天的有旁人的时候说……说什么睡不睡的话!
樊管家见我看他,立刻一脸笑容可掬:“韩公子,今天芳菲节,老奴已经备好车马,你和庄主游玩一天,必定疲惫,回来之后当然是要早点歇息。”
芳菲节?呀,他不说我还忘了,今天正是三月十五!芳菲节俗称“花节”,这一天大宁家家户户都要赏花、佩花、种花,城中更是要举办赏花大会。太好了!我还没在颖州过过芳菲节呢,一定要去看看!啊……难怪刚才看到季凉衣带上别着一朵李花,我竟然没想到!
我兴奋地拉住戚凤的手:“我们一起去看花!”
“好,吃了包子一起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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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