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槐妖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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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A城返回B城时正是华灯初上。回到槐居,我茫然地靠着槐树坐下。
    没有云层的遮挡,月光甚是明亮。
    我就呆坐在草地上,看月上树梢。
    “喂。你说要和我交友之事,可还算数?”好听的男中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极其突兀。
    我一惊,“谁!!”
    抬头,一个穿着袍子的粗犷男人坐在树上。我站起来急退了几步。
    “呵。”男人身手矫健地跳下树,向我走了两步。
    我又退了三步。
    男人挑起了剑眉,鹰一样的眼睛里尽是嘲弄。“怎么?你天天靠着我坐着,我出现了,你倒怕了?”
    我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男人。他身上袍子应当是清朝的款式,头发却没有被剃,也没有编起来,及臀的长发狂放的披散。“你是谁?”
    “还能是谁?你不说过,被日月精华养着,也不难出个小妖?”
    “你。。。”我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带,“你是槐树精?”
    “正是区区。”
    我目瞪口呆,“那为什么以前没有看到你?”
    “呵呵。可否看到我,并不由我决定。有缘,才能察觉。”
    “有缘?”
    “是。”
    “怎样才算有缘?”
    “天机奥义,又怎是我这个地缚小妖可以窥探的?”
    我皱眉,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我怎么信你?”
    “哈哈。我毋需取信于你。你信,则信;不信,也无妨。”
    我警惕的看着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个疯子在我家院子里发疯。即使,他说了些应当天知地知我知的话。
    “也罢。看在近百年来都无有缘人的份上,我破例一次。你来。”男人张开双手,空门大开。“我没有实体。”
    我没有动。不论他是人是妖,都让我头皮发麻。
    男人轻叹一口气,走向那把我放在槐树下的靠椅。
    椅子穿透了男人,或者说男人穿过了椅子。
    我惊呆了。真是槐树精?!
    “可信了?”
    我不知作何反应。
    “反正我就在这槐居,你若接受不了,便只有搬家一途了。”
    说完,男人转身,轻轻一跃,又靠在了枝头。
    我看到他在春夜里不羁地躺在树杈上,不禁问道:“你在这树上活了多久?一个人,不寂寞?”
    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向我转了头。“寂寞?我一人是度日,有人陪我也是度日。差别,只在快慢而已。”
    “哦?曾经有人陪你?”
    “呵呵。你这木头,我可是刚与你结识的妖呢,你现在就探起我的秘密了。”
    “不要叫我木头。”
    “哦?怎的,只有李锦那男人可以唤你木头?”
    在这槐树精面前,我可真是什么隐私都没有了。我苦笑着勾了勾嘴角,“我和那男人分开了。”
    “分开了?”男人声线微扬。“怎会?”
    我自己都迷惑不解,怎么回答他。
    “唉。你们凡人明明寿元不长,却总蹉跎岁月。分分合合的,即便末了在一起,又能相守几日?”
    我没法答话,只能发问,“你有名字吗?”
    “齐槐。”
    我离了那往常坐的位子五步远,抱着膝盖坐在草坪上。
    看月明星稀。
    看黎明前夕。
    看天空骤亮。
    一人,一妖。一个地上,一个树上。一夜无语。
    “木头,”天空已经泛着金色。齐槐突然跃到我面前,“这尘世间已经如此包容,连男子间都可以成婚了吗?”
    我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直摇头,“只有部分国家间可以成婚,我们国家就不行。”
    齐槐沉思几秒,“你们这些凡人喜欢立些奇怪的规矩,却总逾越自然的规律。”
    我不知如何接话,只能笑而不答。
    起身准备活动下一夜未动的身体,却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木头?!”
    失去意识前,听见齐槐的惊叫声。
    慢慢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院子里,疼得龇牙咧嘴,却又不禁笑出声——齐槐一个超过一米九的大个子笨拙慌乱的样子已经很有趣,想帮忙却帮不上的无措表情更是滑稽。
    齐槐一脸疑惑,“你这人忒奇怪。”
    我只挥挥手,“没事。我大概是饿到脱力了。”
    之后,我便接受了齐槐的存在。
    然而没有料到,作为地缚妖,他可以在整个槐居活动。所以当他坐在餐桌对面的时候,我惊得差点把碗摔在地上。后来得知,他常常进主屋还喜欢跟在人身后观察别人的生活起居。想到以前总有东西跟在自己身后就起鸡皮疙瘩。
    我耸肩无奈坐下。盛了一碗汤,暖汤养胃。“在你面前,真是没有秘密可言。”
    “我好奇时,甚至看过你和李锦行房之事。”
    “噗——”我一口热汤全部喷出,“咳咳。”
    “你何以如此惊诧。我之前并未预料到你竟会觉察到我的存在,故只将你们当做闲来无事的乐子,而男子之间不免让人好奇。”
    “你,你。。。”我羞愤不已,却也没法对一只妖发火,只能安慰自己以后不会发生这事了。这样看来,和李锦分开倒避免了被一只妖偷窥?
    “你总拿偷窥这屋子里的人当乐子?”
    “成为地缚妖之后,便只能有这么个乐趣了。”
    我点点头,也是。“那,你遇到过几个看得到你的人?”
    “加你,”齐槐用指尖虚碰汤碗的碗沿,“也只有了了两人。”
    除了我之外,竟只有一人吗。。。这妖如何度过数不尽的漫漫长夜?
    “之前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玲儿吗?”齐槐的眼神悠远起来,“玲儿极爱看书,白日里几乎靠着我本体全神贯注一动不动,不是翻书时有些动静,就真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她那沉静的性子不像人,更像是我的同类。我每日坐在她身边,她看书,我看她。她教了我很多东西,包括,如何笑。
    后来,玲儿的孩子出世了,她几乎天天挂着笑,我也替她高兴。我说她身上发着光,她却总也不信。”
    看着齐槐柔和了的脸,不自觉勾起的嘴角,我只叹,这怕是个温情而又悲伤的故事。
    两人不再说话。
    人类碰上一只妖的几率有多大?我不知道有几个人遇到过超自然力量。刚看见齐槐时着实差点吓破了胆,随着与之交谈却觉得他不会害人。看他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交流的人类就在我身后半步不离的样子,就熄了马上离开槐居的心思。李默也说我可以慢慢找房子不用马上搬走不是?
    我下班回家就可以看见齐槐坐在树枝上,他听见大门细细的吱呀声转头看我,然后跟在我身后进主屋。我不是个多话的人,却也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有齐槐在,至少有个交谈的对象。通过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知道他本没有名字,是玲儿给了这槐树妖她夫家的姓,又给了“槐”这个名。
    我再也没有靠着树干坐在院子里。那把院子里的椅子也被我放到了杂物间。缺一把椅子的餐桌稍显突兀,但那把椅子只要进入我视线就会触动我的神经,头痛不已。
    从A城回来的那个周末,我晒着阳光,靠坐在二楼阳台的摇椅里静静地抽着烟。
    齐槐坐在离我几米远的树枝上,与我摇摇相对。
    “你们这香烟,可是由鸦片而来?”
    “咳咳…”听闻齐槐的问题,我不禁呛到,鸦片?“这可不是鸦片。”
    “不是鸦片?但这烟会上瘾,还戒不掉,更甚会危及体脏。种种征状都与鸦片暗合,竟不是吗?”
    “这东西与鸦片不同。与鸦片相似的是另一种东西,我们现代人称为毒品。”
    “毒品?鸦片竟与毒品相似?”齐槐沉默着摩挲着树叶,状似思考。“也是,鸦片毒性慢慢侵入体肤,最终夺人性命,可不是毒吗。”
    “香烟这东西,要有决心戒也是可以戒掉的,但毒品就难了。而且现代毒品大多比鸦片厉害,吸食一点就会成瘾,要戒掉就更难了。我们也有专门的戒毒所,帮助上瘾的人戒毒。”
    “戒毒?我看过鸦片上瘾的人,脚步虚浮,身形消瘦,两眼青黑。戒鸦片的人,更是常常哭爹喊娘。”
    “恩。戒毒的人也往往无法自制,所以戒毒所也会暴力镇压。被强制戒毒的偶尔也会自残,反正这东西不能沾,一沾就…”
    “银子——”我话说一半,就听到有些破音的吼声,低头向下看,陈畅正站在阳台下仰头看我,面色难看。“你在和谁说话?!”
    我抬头看向齐槐,想着,陈畅应该是看不见齐槐的,那在他眼中我,在和空气说话?我又吸了一口烟,“我说我在和槐树精说话,你信吗?”
    陈畅没有答话,只是脸黑了一半,“下来开门。”
    我一边下楼,一边想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自言自语。开了门,陈畅倒是没有再提,只是把手中的几个塑料袋递给我,“做饭去。”
    我看他这颐指气使的态度就气乐了,“怎么?您老人家周末不在家好好陪着老婆闺女,就上我这当大老爷来了?”
    陈畅瞟我一眼,“李锦把你踹了你怎么不和我说?”
    听这话我就泄了气,嘴唇开开合合,只垂首叹气。“伤疤还疼呢。你这架势是过来看笑话?”
    “屁的看笑话。你要为这事要死要活,我就一巴掌打死你,免得你丢人现眼。”陈畅气急败坏的直嚷嚷。陈总装模作样和狡诈无赖的样子我看多了,这样儿可真不多,犹豫着需不需要拍张照留念。
    想着没有告诉他李锦踹了我,有错在先,发现他额角还冒着青经,决定伏低做小。接过塑料袋就进了厨房。
    捣鼓好几道菜就往餐桌上端。最后一道番茄汤刚做好,冒着热气,碗极烫,但懒得找隔热手套,想着餐桌离厨房不远,抱着汤碗就向餐桌冲去。没想到一转身就看到齐槐靠着厨房门站着,不禁大喊:“让让,让让,你他妈堵在门口做什么?!”
    齐槐向后挪了一步,我经过他时侧了一下身子,放下番茄烫就捏耳根。真疼。
    抬头,陈畅轻微颤抖着盯着我,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又有些怜悯。“银子,”陈畅连声音都在抖,“你到底在和谁说话?刚我在楼下看你自言自语了几分钟,你没打手机,也硬没发现有人,连个动物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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