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天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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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天大雪。
白雪覆盖的官道上,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是寻常样式,旧青的缎子面,清一色的绣着常见的碎涩菊花。赶车的汉子人高马大,目光威而不露,倒不是平常的人家。
马车之内安安静静,但若仔细听,便可听见隐隐有人的呻吟,夹杂了女子小声的絮絮说话,却被那厚实的车帘遮的严实。
到了夜间,马车终于驶进城里。赶车的车夫把车停在路旁,轻声对车内讲:“到了。”
车里传来一声答应,收拾什物的“窸窣”声后,一只手撩开了厚实的车帘。
先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孩子,短襟下人打扮,生的活泼可爱。再出来的是一个女子,莫约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虽然用头巾将脸掩了,依稀还是可见女子清甜的样貌。最后出来的是个男子,年纪比女子大上许多,面目俊朗,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叫一旁瞧着的少女们微微红了脸,只是面色十分苍白,带着病态。加上方才的车夫,四人或微笑或敛目,眉宇间都染着淡淡的忧色。
赶车的车夫进了客栈,几人在外面等着,不一会车夫出来,面上忧色更深,道:“这可麻烦了,我们果然过了宿头,店里已经人满。”
少女闻言也担忧起来,道:“一间空房都没有了么?”
汉子摇头,道:“没有了。”
青年插嘴:“不妨去别处看看。”
汉子应一声,几人正想往回坐回马车,店里的掌柜赶出来,道:“几位要住店?”
汉子道:“是。”
掌柜微微犯着难:“这个,不满几位爷,本店的确客满;而且这当口,即使几位爷到别处去,那也是没有用的。”
青年一怔:“掌柜这话怎讲?”
掌柜道:“几位客官怕是外地人,不晓得这蔡云镇的规矩,今日是十一月七日立冬。祖上传下来的规矩,立冬畅饮麒麟阁,绣襦小雪咏诗篇。每年立冬镇上都会举行庆典,因此立冬前的几日,大小客栈早早客满,客官们想要现在在镇上找个可以歇脚的地方,怕是不容易了。”
这番言辞大大出乎几人的预料,汉子皱起眉:“一间都不会有了么?”
掌柜道:“这……这倒是未必,但按着往年的意思,怕是没有了。”
少女立刻惊慌起来,对青年道:“云哥,远哥他……这,这可来不及了呀!”
青年也担忧,他本就受了伤,现下心里发愁脸色更加惨淡。掌柜见了,不禁道:“客官是否要寻医?”
少女连连点头:“掌柜的,你知道你们这里最好的大夫在哪个医馆么?”
掌柜道:“几位客官如果是要寻医,我倒是有个法子。离这里五步远是东街,几位往街走上半盏茶的时候,就能见到宋氏医馆。宋大夫是个人很善的人,医术也好。几位要是实在找不到地方,不妨去那里试试看——说不定可以在宋大夫那里借住上一晚。”
几人谢过掌柜的,一路往镇上的客栈行去,结果果然如那掌柜所说,个个人满为患。此时已经是深夜,那车里的人病的越发厉害,少女在一旁候着,眼泪流下来。
“远哥,远哥……”
青年坐在一旁,心里十分不好受。他也受了伤,自己却顾不得,眼瞅着那人的病一时重过一时,恨不得自己才是那个受伤横躺的人。他斜靠着车壁阖目坐着,觉得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几乎要把自己都吞噬了。
另一个少年坐在少女旁边,脸上已经哭得稀里换啦,嘴里含糊说着话,却是没人在意听了。
一片愁云惨淡。
这几人,是洛阳回安楼的几个小主子:大公子安远歌,二公子安云雅,三小姐安锦儿,以及小厮阿木,保镖安烈。
一个月前。
洛阳回安楼洛阳少有的几个百年组织之一,虽说百年来回安楼早已经不负当初最盛时候的繁华强势,但老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回安楼虽然近几年隐隐有退居幕后的味道,但靠着百年基业,江湖上不论是谁,多少都要卖它几分面子。
安云雅与安锦儿都是回安楼主的亲生孩子,安远歌却不是。这牵扯到当年的一件闹得翻天覆地的江湖旧闻。
却说是十几年前,回安楼主安靖西与“潇湘剑”叶长虹是难得的知己好友。一日两人外出,意外遇见了当时云家的大小姐云慕初与其闺蜜艾雪,安靖西与云慕初一见钟情,择日便要完婚。不料此时魔教入侵,安靖西与当时的几大家族一起奋起反抗,力战之时,叶长虹代替安靖西受了魔教教主一剑,力竭而亡。
其时叶长虹与艾雪已经成亲,艾雪在几个月后产下一个男婴,嘱托安靖西与云慕初代为照看,当晚便三尺白绫随叶长虹而去。
因此,安远歌虽然不是安家亲生,却自小与安云雅和安锦儿一起长大,三人青梅竹马感情好得异乎寻常。
而这一次,是三人第一次一同出远门。
马车稳稳的停在了宋氏医馆的门口,医馆大门紧闭,门内安安静静,似乎是完全没有人的样子。安烈不死心,上前敲门,“夺夺夺”的三下之后,门内传出一声含糊的答应。
安云雅,安锦儿,以及阿木都已经下了马车。这大雪的天气,风吹的远处的彩旗呼呼作响。宋氏医馆的门并没有打开,依稀的脚步声后,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从门里面传出来。
“谁呀?”
安云雅道:“我们是赶路的旅人,时间太晚过了宿头,路上又遇到意外受了点伤。听镇上的人们说大夫您心好,故此来试一试。希望大夫可以开门,房价药价我们都会一一付清。”
门内人沉默一阵,道:“医馆本小利微,设施简陋,几位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要寻医不妨去镇南的王氏医馆,要寻住地不妨去镇北,那里客栈最多,可能最大。”
安云雅与安烈对视,道:“不满大夫,镇北我们已经去过了,但家家都已经人满为患。香客来的李掌柜说只有大夫这里还有可能,听闻大夫一向仁心为怀,故此冒昧打搅,我们实在是没有法子,受伤的是我们很重要的人,希望大夫千万通融。”
门内的人还在犹豫,安锦儿却忍不住了,声音极是可怜:“大夫!我们真的别无选择了……你是这镇上最好的大夫……你,他,他就快要死了啊!”
阿木在一旁呜呜的哭起来,雪下得越发的大,簌簌的落雪声也掩盖不了阿木的哭声。门内的人还在沉默,到底是不忍心,叹口气,打开门。
那个据说是镇上医术最好的大夫出乎意料的年轻,与安云雅是差不多的年纪,相貌极其平凡,穿一件半旧的藏青袄,里面是月白的夹衫,外面再披着滚毛的披风,都是极普通的物件,唯一的特殊是一头头发黑中夹白,已经半灰了。他看着安云雅一行人,目光淡然,没有说让他们进去,也没有说不让他们进去。
几人都没有料到这大夫是这样年轻,更没料到这样年轻的大夫居然有这样的头发,不由皆是微微一惊,好在安云雅很快反应过来,道:“宋大夫?”
开门的人点点头,脸上神色还是原来波澜不惊的样子,道:“受伤的人是你?”
安云雅摇头,手指车上,道:“人在马车里。”
宋大夫眼瞅了瞅马车,又看了看安云雅及安烈等,终于让步道:“进来吧。”
几人大喜,安烈掀了马车密不透风的车帘,车内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好一会才横抱出一个被棉被裹得紧紧的人。
马车停进正屋旁的什物屋子里,几人随着送大夫一同进屋,行到一半,宋大夫突然道:“你会武功?”
安云雅一惊,丹凤眼里一点异彩飞速掠过,片刻间七八种心思在心里纵横交错,最终只是微笑道:“这……大夫猜?”
宋大夫冷眼看了看安云雅,并不答话,兀自进屋,眉却微微皱了起来。
“江湖……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