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睁开眼睛
    体外仿佛有火在烧，肺腑却是一阵清凉
    有金属声音飘渺如同来自天外，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身体
    铛。。。铛。。。铛。。。
    灼痛的。。。熟悉的。。。火焰触感，随着那声音，有规律地舔食着他的全身
    清脆间稍显沉闷，灼热消失了些，该是离开了火苗
    接着
    刺啦一一
    冰冷的水漫上头顶，凉水忽然灌入，他猛一激灵，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
    以往，除了白骨被焚烧的那一次，即便站在火焰里也感受不到温度
    可是，这次却真真切切能感到炽热
    水的冰凉，火的灼热
    满地的鲜血，母亲的尸体，门口的果树，明媚的笑颜，灼烧白骨的火焰。。。。。。黄泉路。。。。。。
    有人用温柔的声音喊“凛”
    温柔的，怀念而经久未见，几乎让他流泪的嗓音
    凛，寒也。
    出生于冬天，大雪纷飞的季节
    那是。。。名字
    季凛，他叫季凛
    身底下的触感平又硬，脑海里一阵刺痛，季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下意识望向四周，他需要先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隐隐作痛的头部让他清醒了些，平躺在不知是什么的硬板上，他望着陌生的石制天花板，感到身边有东西在散发出一阵阵热浪。
    无法动弹侧身，可是他清楚，那是熟悉的火焰味道
    左边是火焰，右边有东西在奔走，头顶。。。
    他蹙了眉
    头顶的天花板很是奇怪，在现代，若不是某些有偏执爱好的艺术家，应该不会有人来建造这种应该是石器时代的东西
    这么说，他要么是在一个艺术家的家中，要么就是。。。。。。
    回了某个古代？
    季凛倒吸一口气，理智告诉他，后者的几率为百分之九十以上
    即便他是鬼魂里的特例，极有可能灰飞烟灭，但。。。现在这情况。。。也太诡异了些
    是轮回？亦或是被空间乱流给冲刷到了别的世界？
    “需要再加把火候”季凛还在胡思乱想，旁边忽然响起了个粗犷的男声，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那男人给单臂捞起，丢进了火焰中
    别说反抗，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季凛胸口一滞，暗暗咬牙。
    他是心高气傲的人，又身为鬼王，哪容得人如此侮辱。
    这次，他记下了。
    倏乎一撇间，他发现男人穿着一件敞胸马甲，质地和样式都不是自己见过的，面料粗糙得紧，没有纽扣。
    单臂？等等，那人为何看上去如此巨大？
    没能继续思考，火焰的灼热升腾而起，再度侵袭模糊了意志，季凛陷入了长久的睡眠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自嘈杂里醒来，发觉自己被挪到了另一个地方，身底下绵绵软软，这回不是硬邦邦的平板，而是棉布一样的东西。有不少人在他周围熙攘交谈，声音粗细不一，男女皆有，而其中最为突出的，是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嗓音和一个老人的沙哑嗓音。
    四周的熙攘嘈杂在老人抬高声音的时候自觉低了下来，不多时，连窃窃私语也消失了，老人轻声念了句“许”，那个男子随即清了清嗓子，开始自己的演说。
    看来老人是类似领导者的人物，季凛这么想。
    “吾终得以铸造出超越师傅龙渊的绝世之剑，愿尔等做个见证”男子沉声开口，音色粗犷，季凛记忆素来过人，立时认出他便是来到这里后见的第一个人“此剑名为青冥，通体剔透如美玉，然莫观其形而小觑之，刀如蝉翼，削铁如泥，内含水之星韵精华，可孕育水之剑灵，吾寻东海寒玉铸之，练就两年零三个月，终成成器。”
    话到这里，男子言语中多有自豪，大抵是得了老人支持，故意刹住话头，想看群众反应如何。
    “可否取之一观？”
    他的目的达到了，有低哑的嗓音气息在脖颈处吞吐，季凛皱了皱眉。周身动弹不得，几乎是半强迫地在听男子的演说，不过，在男子提及剑时，他的态度的确认真了些许，不得不说，他以前对剑的确感兴趣过，可是鬼王的战斗方式从来都是使用本体，对他们来说，有爪子和法术就足够，何况，现代的好剑本就不多，即便真能寻到，他也得从头开始学习剑法。
    铸剑。。。铸剑，从之前模糊的印象看，那人该是个铁匠。
    “当然”铸剑师音量洪亮。
    季凛感到身形晃了晃，竟然被人轻易举了起来。
    在身体被捞起的时刻，原本做壁上观状态的季凛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他们是什么意思，他那智商绝对算不得低的脑子。。。几乎当即。。。当了机
    虽然轮回后变人或是变动物由不得选择，但是
    变成一柄剑，是否太过荒谬
    而且他还保留了自己思想与记忆，这么说，这是一柄能思考的剑？
    “炽，削铁如泥吾信，薄如蝉翼可从外观看出，但，该如何证明内含剑灵？”那人反复把他翻来翻去，细细观看，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季凛索性闭上眼，眼不见为净，他需要时间来理清自己的处境。
    那个疑问显然是大家都共有的，因为在他提出后，底下的窃窃私语又大了些。
    “剑灵内蕴，吾尊重剑灵意愿，此次只为一个见证，何时出现，该待其乐意”名为炽的铸剑师沉思半晌，缓缓回道，语气陈恳，并无虚情假意的应付成分，然而，这般言辞，终究无法服众。
    “无凭无据之事，如何使人信服？”即刻出现了新的声音，几乎是在同时，熙攘嘈杂再度响起，“的确”“请给出例证”越来越多的人纷纷质疑，人群的骚动像是一抹火柴，点燃了内部的混乱，不知是谁说了句“即便炽所述不假，万一是凶剑，我等该如何自处”，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些许，几十双眼睛刷刷盯向这方，有忧虑，有嫌恶，各种各样的目光。。。。。。群众内部的矛盾就如点燃的星星之火，积怨已久，被忽然触及，一下子撩拨起了人们内心的不安。
    铸剑师怔了怔，他素来痴迷铸剑，常年呆于炉火旁，对人世之事认识不清，一时对上这种局面，顷刻间竟想不到应对之语。
    如他这般闭关精研之人，大多在某处痴狂，却在其他地方贫乏难言，炽就是如此，他常年闭关，与世隔绝，不知自己族群私自铸造七柄凶剑，惹怒伏羲，幸得女娲求情，才免于一死，转而被伏羲下了驱逐之令，龙渊一族，世世代代，沉入地下，不得回归人间。
    而因他早年于庆枫一族有恩，族长老人私自将其藏于族内，并下令不得出去报信，故他可能为龙渊一族唯一所处地面之人，然，老一辈或许知晓他的恩德，出生于那之后的年轻一辈是不理解的，久而久之，年轻人对其不满越深，仅碍于家中长辈禁令，没有在他面前提及。
    他的听力极佳，朦胧从人群中捕捉到几个有关龙渊的词句，心底一沉，急忙抓住离得最近的年轻男子“龙渊怎的了？”
    那男子似是不满已久“龙渊部族铸造凶剑，触怒天神，龙渊名存实亡，尔尚且留在地面，吾等已背负私藏大罪，若非族长念及旧情。。。”
    “矫，不得妄言”
    老人低低呛咳，拐棍砰地敲上了矫的腿部，随即，人群里出现了个老妪，责骂了几句，把他拉了回去。
    族长希望炽能在庆枫生活自在，在其面前从不提龙渊之事，远古种族信奉天神，甚至跟随参与天界大战，寿命较之后代要长久许多，如今新人换旧人，新人代代出，庆枫内部的矛盾也越来越大，而他们也面临着其他问题，比如，大尧正对这边虎视眈眈，庆枫不善征战，如此下去，早晚要被大尧吞并。
    “背负。。。私藏之罪”炽喃喃重复，“龙渊亡了么，竟是亡了么？”
    “矫胡言乱语，不要放在心上”老人沉声道，“龙渊没有任何伤亡，炽大可安心居住，吾可在女娲面前发誓，此为真言，毋需忧心”
    他这句出口后，原本精神恍惚的炽看上去镇定了许多。
    女娲为各个种族们膜拜着的大神，在他们心底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若有人下了如此誓言，必定不得说谎，除非必死，没人会愿意触怒天神，何况，他们崇拜女娲。
    季凛被倒提着，清楚看见了每个人的模样，这里果真是远古时代，周围房屋均为稻草石头所制，每个人的衣着都显得粗鄙奇异，但衣衫皆完好，没有出现用动物皮毛裹体地情况，看来此远古绝非类人猿之类的时期，天神既然存在，该是某个神话故事的架空。
    崇拜女娲的种族，远古种族，龙渊是个族名，而这个炽是龙渊的一员，其他人应该属于庆枫，龙渊被伏羲给打入地下，因为铸造凶剑。
    迅速在脑海里理出有用的线索，季凛头疼地发现，他现在的情况当真复杂得紧，变成了一柄剑，是这个叫做炽的人铸造出来的，而且是否为那传说中的凶剑尚且不明。
    他的鬼王能力没丢，记忆也没丢，但就是被禁锢在内部动弹不得，那柄剑好似有什么封印一般，死死把他压在里面，此外，剑体内还有一股奇怪的气息，冰凉彻骨，一次次试图冲进他体内，却又被体内的自卫系统给挡了出来。
    就像人无法控制防御病菌的系统一般，季凛也控制不住自己身体去阻挡那股力量，那气息不死心，一次冲击无果，立刻分散成多股，无孔不入，看来是一心执意要和他融合。
    水之剑灵。。。里面没有别的生命体，剑灵指的是他自己。
    东海寒玉，听说上古产物多含能量，这剑是寒玉铸造，蕴含水之力，若猜测无错，那股子气息便是寒玉内蕴藏的能量，极阴极寒，与他的属性冲了，得以久久不得进入。
    这是个奇怪的世界，存在奇怪的能量，生活着奇怪的人。。。不过，这里没有仇怨，没有嗜血，尽管举目无亲，但是，以前不也是这样么？
    过去不能抛弃，自然算不上结束，而未来却也是不可知的，那么，这是一段新的开始。
    他素来稳重自律，这般思考，竟是很快平静了下来。
    一柄剑就一柄剑吧，既然来了，只要不丢掉自己，当一柄剑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