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屋的时候有点晚，屋里一片漆黑，我无奈的掌上灯。
    段随在桌边趴着小憩，桌上的饭菜倒是一点未动，浅浅的刘海隐约遮住了蹁跹的睫毛和平日里流光溢彩的黑眸，只是睡梦中，眉头依旧纠集在一起。
    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儿。
    有好长一段时间里，安然都不能接受我的感情，不，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接受过。
    只是，刚开始反抗的尤其厉害，我不敢刺激他，每日里只有等他睡着了才悄悄溜进房里看他，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的，连梦里也是不安稳的。
    后来呢？后来我忘了。，反正我们在一起了。
    再后来，我也忘了，只是记得他恨我，恨得亲手杀了我。
    安然，请你告诉我。
    是不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你于我，慕容冲于苻坚？
    我轻轻闭上眼，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逢？
    突然很想回家，回到21世纪的家那里有我的父母，兄长，那些爱我以及我爱的人，在那里，程初尘是程家的掌上明珠，可以肆无忌惮，可以张狂，可以蛮横，不用这般小心翼翼。
    只是，再来一次，安然，我想，安然，我不再会禁锢着你，我会放手，让你去飞翔。
    “你，回来了。”他从桌边抬起头，表情有些委屈，“程，我胃痛！”
    前世，他和我势同水火，也只有在有事求我的时候才会这般叫我，那时，我却会为这一点小事开心好几天。
    我埋下头去收拾桌子“我拿去热一下，既然胃不好，就不要饿着自己。”
    “程初尘！”他的表情变得愤怒，使劲的抓住我的手，“你好狠。”
    “狠？”我笑着挣脱他的手，有些话迟早要说开，何不早点解决？我放下盘子，“段公子，我自问待你不差，不知狠何处？”
    “程小公子，记性真不好！”
    “与阁下和干？”
    我挑挑眉，心中却翻起惊涛骇浪，安然。。。安然。。。程安然。。。
    他忽然无力的搭下肩“对不起。。。对不起，程，对不起，我错了，真的错了。。。”
    他的声音里满满的不安和委屈，我长长的出了口气“安然。。。十年，3650天，每一天我都在幻想，幻想你能接受我，放下你的恨，你的怒，如果那样。。。我想，我们会幸福的。。。”
    段随，或者说是安然，情绪有些失控，脸上含着泪水“我错了，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终是不忍，抱住他“你不是胃痛？先去床上休息好不好？我去给你端碗热粥。”
    “可是。。。可是。。。”
    我拉开他拉着我的手腕“等我两分钟，很快的。”
    他不甘的点点头“你快些回来。”
    我端着粥进屋的时候段随半倚在床头，看见我进去就浅浅的笑了，眉眼柔和，我叹气，安然，这又是何必呢？
    我在背后给他垫了一个枕头“明明胃不好，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吃饭？”
    他有些迷茫“我想等你。”
    曾几何时我也这般对安然说过，安然，我想等你，可是我等不下去了，安然，我放手了，放手让你去翱翔，我再不是当初的程家小公子，也无法禁锢着你了。
    我默默的将粥送到他嘴边“温了，先喝粥，要不一会儿冷了。”
    他乖巧的点点头，一口一口的将粥喝掉“你去看慕容冲了吗？”
    “没，皇上守着呢！”我递给他一块糕点，“你跟王大人多久了？”
    “三年多了。”他想了想，“世道太乱，战死了好多人，那年，义父正好经过村子，就剩我一个人，义父怜我小小年纪就失去双亲便将我带在身边。”
    我点点头“你上过战场没有？”
    “上过的。”
    三年，他怎么会比我早那么多来到这个世界？那个从小被我护在手心的安然，是如何经过战争的洗礼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又是战胜了怎样的恐惧才有了今天的段随？
    他拉住我的手“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儿吗？”
    “什么事儿？”
    “可不可以不要躲我？”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脸我无奈的点点头。
    “你先休息，我去和韩延挤挤。”
    他愣了一下拉住我的手“不准。”他微仰着头，深黑的眸子透着丝丝冰凉，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腕“你说好了不躲我的。”
    “不是躲你，只是有些不方便。”
    “怎么就不方便了？你和他就方便了？”
    我无奈的坐下“好吧，我留下总行了吧。”
    安然暖暖一笑随即放开了手。
    可是躺在他身边我却毫无睡意。
    安然将头靠向我“程，你说我为什么比你早那么多到这里？是不是因为老天让我赎罪？”
    我闭着眼问他“我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他像是回忆了很久才回忆起来一样，悠悠的说“后来？其实我也不知道呢，我那时候不是真的想置你于死地，看着你躺在血泊中我就疯了，真的，对不起。。。对不起。。。”他低声呢喃。
    我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我知道你想问叔叔阿姨和程大哥。”他叹了口气，“我是跟着他们进的太平间，可是好多好多我都忘了，程，你知道吗？太平间里触目的白色，刺得眼睛生疼，我听见阿姨嘶哑悲痛的哭声，看见叔叔的满目的绝望，还有程大哥深深的恨。”他捂着眼，泪水浸了出来，“程，你的家人都很爱你，真的很爱你。。。至于再后来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最后是从顶楼跳下去的。。。”
    原来他是这样死的，不过也好，如果他不死，我的父母，我的大哥也会让他生不如死。
    我为他掖了掖被子“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现在你是段随，是王将军的义子，不再是当年的程安然了。”
    “不！”他猛的压住我，突兀的吻住我的唇，我有些愣，半晌反应不过来，任他用力的啃噬着我的双唇，直到淡淡的血腥味，他气喘吁吁的放开我，指腹沿着我的嘴唇划过，“程，你是我的。”
    我懒懒的推开他“安然，你懂程初尘的。”
    他有些苍凉的笑了笑“是啊，我懂得，即使失去程家的庇护，程初尘依旧是程初尘。”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睡吧。”
    夜里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有我和安然初相遇的那一年。
    那一年我本是随着父母去孤儿院探视的，那是作为政界高官的父母为自己塑造的良好形象，所以安然是一个意外。那时候的他，小小的，一个人呆在墙角，也不说话，孤孤单单的。
    “妈咪，初尘想要那个小朋友。”
    “初尘能告诉妈咪为什么么？”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宿命吧。
    父母怜我小小年纪身子就不好，也不能去学校，最终收养了安然给我做伴。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爱上安然的，也忘了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只是知道，那时我就想梦魇了一样，怎样都放不开他。。。
    再后来，我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大片大片的白色，就像安然说的，刺得眼睛生疼，还有我的母亲，那个永远高贵典雅的母亲，哭的伤心欲绝，我的父亲，威严高大的父亲像是一夕之间老了许多，大哥在一旁轻轻的而安慰他们。
    我想走上去拥抱他们，可是，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手穿过他们的身体。
    母亲突然转头，恶狠狠的瞪着墙角的人。
    那是我熟悉的安然，静悄悄额蹲坐在墙角，仰着头看着前面的床，眼神去涣散，母亲恶狠狠的盯着他“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尘儿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他那么疼你，那么宠你，你竟要置他于死地！”母亲嘶声力竭的叫着，完全没有平日里的雍容高贵。
    “程安然，你别忘了，你是什么东西！”大哥扶着母亲，冷冷的而看着他，“你连姓氏都是我程家施舍与你的，等尘儿过了头七，我们程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安然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冲着他们笑了笑，歪歪扭扭的跑出了太平间。。。
    我突然惊醒过来，一头大汗。
    我想，我知道跑出去的安然是去了哪里，我转头看了看外面，天已大亮，身边的人还在沉睡。
    我起身洗漱。
    这几日人仰马翻，现在又在追查刺客的事儿，还是呆在屋里安全些。
    安然，我追着你跑了十年，对不起，我累了，我想停下脚步，看看周围的风景，过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