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昀来谷半月，时至今日，四人方才围在餐桌旁，正正经经正正常常没伤没痛吃一次晚饭。
    清虫看着桌上的劳动成果和桌边的人，突然有种要哭的冲动。
    “清虫别掉豆子啊，哭了没人给你擦鼻子。”翠蜉蝣突然晃悠着筷子笑道。
    小孩硬是把眼泪给忍回去。
    重昀失笑。
    饭后，翠蜉蝣拎着影虫去书房，说是好久不碰文房四宝，甚是想念；重昀则让清虫逮到厨房洗碗。
    看见堆叠如山的碗碟时，重昀转头看旁边找洗碗布的清虫。
    “你当真让吾来刷盘子？”
    “我们可以边刷盘子边聊天。”清虫抓着洗碗布认真道。
    重昀长叹一声，认命地挽起袖子。
    洗到第四个大盘子时，清虫一面擦着灶台一面道：“那年初秋，母亲女子身份被朝里的大臣发现。当时天漠的朝廷乱了，母亲担心我和弟弟会遭不测，便将我们托付给进宫偷菜吃的叔叔。叔叔带我们回凤栾时遇到漠河的埋伏，我们失散了。我和弟弟只记得叔叔说，翻过一个山岭是凤栾，再一个山岭的湖里就是家。结果我们还没翻过山岭就找到湖，在湖边被人贩子绑了。马车走了好久，久到外面开始下雪，我们找到机会跑出去，路上遇到一个采药的老人说，翻过山就是都城。”
    “结果你们山还没翻过，便晕在路旁？”重昀抱着洗好的碗碟进来。
    “是山还没翻过，便被庄主发现，带到庄里。”清虫慢慢收起墩布，接过碗碟。
    重昀看他有条不紊把盘子碗碟依次摆好，有些莫名：“你将此绝密告知于吾，不怕吾害你？”他挤挤眼睛，“据闻天漠王儿子的消息，在北域其他国家赏金颇重。”
    “他们那儿的赏金都抵不上庄主书房里的一只花瓶。”清虫皱着鼻子一脸嫌弃。
    重昀哭笑不得，“为何将之告诸于吾？吾不是好人。”
    “因为我答应要告诉你的。”清虫一面说，一面转过身来，踮起脚，艰难地去够重昀肩膀，“你是好人。庄主说，重视家人的人都是好人。”
    “那是因为吾只有那一个姐姐。”
    “有些人坏，就算是儿子也会杀的，御先生的相好小时候就差点被父亲杀掉。”清虫坐在厨房门槛，定定望着外头的天。
    晚霞把西面的云彩烧得通红。
    重昀也跟着看过去：“这些事你从何得知。”
    小孩眨眨眼，道：“叔叔告诉我的。”
    “薛依虹？”
    “嗯。”清虫抠着门槛，“叔叔帮母亲平定朝中内乱，和母亲结义，被母亲封作并肩王。”
    重昀失笑。
    凤栾天鉴司的大司命，掌握凤栾上下所有秘辛的人，竟是他国的王？这可真有趣。
    “你还知道什么。”重昀突然起了好奇心。
    小孩毫不避忌，“跟庄主有关的事。”
    “比如？”
    “凤栾和犬戎要打仗。”
    重昀点点头，这他知道。
    小孩又道：“而且是你师门的人唆使犬戎王打仗，你不愿意帮他们打仗，他们就用你姐姐威胁你。叔叔知道之后就去找你，然后你就反水了。”
    重昀耸肩，冷静道：“背叛师门视为不忠，我不是好人。”
    “但你顾念你姐姐的生死，这是孝；你为护着叔叔身负重伤，这是义。忠孝义三者难全，你能做到后两者，已经很好。”
    重昀撇撇嘴，不置可否。
    清虫自顾自道：“御先生的相好也不爱打仗，他为了护着家人使用禁术，庄主费掉三分之一的功体救他。现在人还活着，躺在天鉴司底下的寒潭里，等着月笙的药来救。御先生以为他死了，伤心过头竟把他忘了。庄主说，哪天御先生的相好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御先生抽个几百巴掌泄愤。”
    “那姑娘倒是……不错。”重昀忍笑，仰头构思敢抽那个冷冰冰小侯爷的女子形象。
    清虫却一脸莫名看过来：“御先生的相好是男的。”
    重昀脸色一僵：“断袖？”
    清虫极其自然点头，随后把脸转开：“敖先生在南国，就算凤栾打仗他也不会掺和进来。但是鳯先生在江南，虽然战火延不到江南，可总会影响商贾行商，所以敖先生也痛恨打仗。因此，凤栾一部分将士用的兵器，都是辗转从千机殿低价购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