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朝篇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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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说了两句话,就有许皇后身边的太监跑过来捎信,说是近日里天气正好,皇后特意诏命后宫人等聚集一处,做了个定夺,要晒晒书卷。其中不少包括太祖在内的前人真迹,很值得一瞻,要三皇子过去见识见识。
洺启将信将疑,问那传信太监道:“怎么选在这天?母后可问过父皇的意思?”
那太监打了个千,笑道:“殿下多虑了,皇后娘娘早跟圣上提了,这不谷雨刚过,估摸着不会再下大雨了,才敢晒的。”
“既是如此,我便去瞧瞧。”洺启说着,接过福全递来的帕子拭手,见扶苏要爬起来,连忙喝止道,“做什么?才上上药,不许乱动。”
扶苏嚷道:“三哥一个人去玩,又不带我。”
“就不带你。”洺启放下帕子,面无表情道,“这句话我从你四岁听到十五岁,连口气都不带变化的,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点?如今内忧外患,你又不是不知道,成天的玩来玩去,小心父皇哪天真生气了,你的小命就给玩丢了。”
扶苏恢复一脸笑嘻嘻的模样,伸出脑袋眨巴着眼:“三哥你少咒我!父皇疼我还来不及,怎会气我?再说了,有你这个未来的太子爷唔唔……”
洺启哭笑不得地捂住扶苏的嘴:“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停了停,又替他在背上铺了层薄毯,不放心道:“你好好养病,我走了。”
说着两人四目相对。不过一瞬,洺启微怔一下,拂袖离开。
“啧,这个兄弟情深啊。”一刻后,门口无声无息突然多出一人,白衣翩然,倚门而立,挑起嘴角幽幽道。
刹那间,扶苏像变了个人似的,沉默地趴回软榻上,下巴枕着小臂,神情恍惚。
“不说话?还在想昨日你父皇的表现?”识音抱胸,啧声道,“看来你这招苦肉计还是当真起作用了。”
扶苏垂下眼睛:“他反应有些古怪。”
识音走进来,伸手抚平扶苏发梢,笑道:“他反应自然古怪了,就像那洺启,他见了你反应也很古怪,只是你素来跟他走动多,他古怪惯了你也看惯了,反而觉察不出什么。”
扶苏不明就里,抬起头道:“师父想说什么?”
“没什么,你这回表现很好,值得嘉奖。等你伤好了我便传你几样兵书,你好好看。”识音低声道,“不过千万别忘了为师嘱咐你的事。”
扶苏皱眉:“可是师父,三哥似乎并不……”
“你不要管他,做好你自己的事。”
扶苏似乎想再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深吸口气,重新躺好。识音已不见踪影,他侧头看向门外幽深的回廊,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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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济安王府。
月色微微笼上树梢,府内的硬山顶飞檐上只一只灰鸽咕咕叫着。东路前院有一厅名岁寒无友,厅前年初才栽的几株紫藤长势良好。贵生手里揣着把剪烛的小巧铜剪,匆匆走向后进院正房,借着月光依稀可见牌匾上的“无道堂”三字。
“永安的事,想必大哥昨儿就得到信了?”
还未进房,先听见一个轻佻的声音传来。
“二弟何出此言?”雅风随口一回,忽见贵生在门口,便示意他进来。
贵生小心翼翼抬眼,看见二皇子任璧一双桃花眼正波光潋滟地扫过来,脊背没来由地一阵发冷。
妆妃之子任璧,母家姓李,并不算十分显贵。然妆妃怀任璧那年,李妆有一远亲表哥李常忽然很是争气,科考拔得头筹。顺德帝那时才即位不久,正是求贤若渴之际,对李常青眼有加。从此后李常仕途亨通,顺风顺水,官及正二品大纳言,也算是光宗耀祖。顺德帝七子里任璧能脱颖而出,或多或少也因李常这个如今已逐渐成势的靠山。
“没什么,”任璧漫不经心道,“昨儿个洛阳神楚斋的师傅来,我派去请大哥吃水席,原本答应得好好的,四镇桌八大件也摆了好几张桌子,可大哥这尊佛请了半天还是没请动……”
“二弟见笑了,原是与朋友有约,不过临时出了点变故,并无大事。”雅风不卑不吭喝一口茶。
“有人跟我说大哥非池中物,最谙深藏不露之法,如今为弟的总算见识到了。为弟很是好奇,永安之事依大哥之见,父皇会如何处理?”
雅风细眸一闪,放下茶杯:“二弟谬赞,我不敢揣测圣意,但此事毕竟已过半月有余,永安靠近南疆,就算日夜兼程派人过去,少则也需十日左右。父皇圣明,体渡民心。自然会先清城赈灾,安妥流民。”
“十日!”任璧惊叹一声,眼睛盯着贵生剪烛的侧影,似笑非笑,“路上奔波需得这么久,那这赈灾的官员,想必也很辛苦。”
“二弟说的是。”
任璧不慌不忙起身,绕到雅风身边,又低声道:“大哥既不妨再替我想想,这赈灾的官员,又会是谁?”
“这个……左右丞相虽年迈,但左右仆射陈亮、杨思广,户部侍郎张允文,工部孙孽海,……”
“这么多人,可真不好办啊,”任璧突然将手放到雅风的肩膀上,“若为弟想要孙孽海去,该当如何?”
雅风一愣:“圣心难度,恕做兄长的无力。”
“无力?”任璧意味深长地一笑,“当年若不是因为环丽人‘偶染天花’,大哥也不会得到父皇怜悯,更别提什么捞到个王爷当当。古有武媚娘杀女夺后位,以大哥之谋都可媲美武皇,今儿个怎么又无能为力了?”
雅风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嘴唇紧绷,一双琉璃细眸盯着门槛不语。等再抬头,却看到贵生目眦尽裂,举着个物事正冲过来,一把朝任璧扎去。
“来人!造反了!”
任璧大惊,来不及躲闪,骇得大叫一声朝后跌去。
血肉被穿透的声音很迟钝,任璧摔在地上时感到脸上一阵温热,朦朦胧胧摸了摸,全是血水。仰起头,只见雅风一手攥住贵生手腕,小臂已被染红了大片。
贵生看着眼前的情景懵了一阵,像是忽然被鲜红的颜色刺痛双眼,猛然一抖手扔掉小剪刀,流着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王爷,奴才……奴才该死!”
王府的侍卫已然听到响动围将上来,见此情此景,却不知发生了何时。
“还愣着干什么?要看这蠢奴才把爷给扎死么!捆上!快捆上!”任璧胡乱一擦额头,扶着福惠狼狈爬起来。
觉得不够解气,又在贵生心口狠踹一脚,冷笑道:“狗奴才倒是忠心!”
“哎呀,王爷流血了!快去请太医!”有眼尖的婢女大声叫嚷。
雅风面无血色,摆手示意无妨,只是径自按住胳膊对福惠道:“看看你家主子伤到了没。”又吩咐几人出去,随意扯了块衣襟扎住自已伤口。
福惠接过王府家奴递过来的帕子,细细替任璧擦拭血迹,在碰到额头时,任璧忽然痛呼一声。福惠惊得缩手,忙道:“回王爷的话,二殿下怕是被剪刀上的热蜡油给烫伤了一块儿。”
雅风闭了闭眼,深吸口气,缓声道:“二弟,家奴管教无方,的确是我的不是。你消消气,改日为兄登门拜访,给你赔礼。”
“环雅风!”任璧一把甩开福惠,不怒反笑。
雅风低头不语。
“你当我不知?”任璧边冷笑边起身,“你自然不是真心帮我!否则又怎会和扶苏那个小流氓暗通款曲?”
雅风脊背一僵。
“这紫禁城内多飞出去只蚊子我都晓得,你们少把我当傻子!你可知扶苏为何昨日爽约?有人真心把你当兄弟,你却只想着那把你当猴耍的小王八蛋。”
任璧挑衅似的勾起唇角,凑到雅风耳畔悄悄道:“王兄,你说你贱不贱?”
言罢,甩袖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