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朝篇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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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人都知道四皇子扶苏满嘴跑舌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当放个屁听个响,过去了也就算了。可偏偏他雅风就是个死心眼,扶苏说什么都信以为真,次次被骗次次失望,到头来还是不肯吸取教训。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扶苏开始渐渐疏远雅风,反而跟洺启越走越近。两年之后,二人别说讲话,就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雅风寻他不得,倒是难得几次遇见也是托洺启的福。见了面扶苏也不说话,只坐在那里跟洺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偶尔眼神瞄到雅风身上,笑虽还笑着,但眸子里冰凉一片,仿佛再不是原来那个机灵古怪的小男孩了。
有次雅风实在按捺不住,便趁着早上扶苏还没起床时去门口等他,好容易等到扶苏推门出来,才问了两句扶苏是不是在生大哥的气,可是有什么心事烦扰,就看见扶苏稚气的脸庞仰起来,忽然笑了:“是,我是有心事,可是为什么要告诉大哥?”
雅风愣愣道:“大哥可以帮你……”
“帮我?大哥如何帮我?”扶苏淡淡道,“都说长兄如父,我从小爹娘宠的厉害,什么东西都得要最好的,大哥一没钱二没权,在朝堂上连自保都是问题,如何帮我?”
雅风张张嘴,却发觉自己竟无力辩驳。
扶苏打个哈欠,慢悠悠道:“还不明白?我是说,谁能养我,谁便是我衣食父母,还长兄如父……呵,还请大哥顾好自己,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没什么心思也没什么必要老替大哥讨公道。”
雅风连忙一把扯住扶苏袖口:“扶苏,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环雅风,你做你的外姓皇长子,我当我的扶苏,我不为难你,你也别总来烦我,好不好?”扶苏不耐烦地转过身来,忽然愤愤一砸栏杆,“人人都是我老子,可你不是!娘的,世上需要我讨好的人那么多,我扶苏早已没脸没皮了,但求你行行好,放我一马!”
直至扶苏走出去一刻,雅风才回过神来,呆呆看着自己的手。
全天下人都知道四皇子扶苏没心没肺,恃宠而骄,流里流气。
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偏偏他雅风不信。
所以两年后扶苏破天荒派小强子过来传话,说请自己一聚时,他仍欢喜不已,毫不迟疑地出来等他。
“王爷?王爷?”
“扶苏不是这样的人。”
贵生连忙凑过去:“王爷,您真的醉了,您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清。”
雅风晃晃悠悠从怀里摸出那只草鸡,摆在眼前观赏,好似看什么稀世珍宝。
半晌,忽然呵呵笑了:“扶苏,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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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朝,雅风迟到了。
老远便看见朝堂上满是臣子,他整了整官帽正要溜进去,就听见大殿高处传来一声冷笑。
“听说昨儿个你在外头独自喝酒喝了个通宵,给朕说说,可又是尝到什么陈年佳酿了,这么乐不思蜀?”
雅风抬头。就看见所有人都瞧着自己,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冷眼旁观,大堂正中央那人的视线透过来,刻薄、探究、不耐、阴沉,千百种情绪如雾霭,喜怒难辨。
他心上一凛,立即跪倒在地:“儿臣知错。”
顺德帝不理会他,皱着眉头一摔手上的折子,起身:“朕昨日扫了眼历书,说昨儿个主七赤咸池,日值岁破,大事不宜,还道是有人要破相。不想却是老天爷发怒,江山破颜,哼,倒是对朕怨恨了。”
众人一听,吓得纷纷跪倒,高声道:“臣等惶恐,陛下息怒!”
“好!很好,你们都很好!半个月前的地震,今儿个才递上来折子,还八百里加急快报,早了干吗去了?还真把朕当老糊涂了不成!”顺德帝怒极反笑,才笑几声却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一时间咳得厉害,坐在龙椅上喘息,竟如何也说不下去。
元施连忙上茶,又帮忙抚了半天后背,顺德帝这才摆手,缓缓吸了口气。
“永安,此乃先祖御笔封地,端的是富庶宝地、阡陌良田,如今天灾突至,永安覆没,全城尽毁,你们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朝堂里一片寂静,顺德帝的眼睛慢慢扫过去,一张张脸上表情各异,但毫无意外都写满惊惧。他走下来,在跪了满地的臣子间来回踱步,忽然在太史梁文昌身边停下。
“梁爱卿向来对天文历法颇有研究,今年的历书就是你主持编纂的,那依你之见,朕是得罪了天上的哪位神仙?”
“臣,臣不知!”梁文昌两股颤颤,后背开始冒冷汗,“陛下自亲政以来,爱民如子,清明勤奋,按理说不该,不该有这样的,这样的……”
“这样的什么?”顺德帝步步紧逼,眼神阴鹜。
梁文昌头一垂:“不……不吉之兆。”
顺德帝一甩袖袍,冷笑一声,又转身看向右相许扬:“许相也替朕想想,朕又哪里做错,惹得老天爷不高兴了?”
“老臣倒觉得,或许让老天爷震怒的并不是陛下,而是朝中的某些个奸臣佞臣。”
“哦?”顺德帝忽然停住脚步,又看了许扬一眼。
许相年事已高,头发灰白,但两眼如老鹰般锐利。见顺德帝有了些兴趣,又不急不慢道:“老子曾有言,国家混乱出忠臣,六亲不合有孝慈。如今太平盛世,那些个忠臣奸臣的,自然也就不是那么好区分的。圣上诚然慧眼识珠,可各地官员数不胜数,无法全部顾及也情有可原。”
许相此话一出,便引得众多臣子附和,正在得意间,突然听见有人嗤笑了一声。
许相微笑道:“看来吕太傅也有高见了,臣斗胆请皇上让吕太傅也畅所欲言一下。”
顺德帝点头应允。
“臣没什么好说的。”吕太傅抬起头,意味深长道,“就是想提醒陛下,天灾不可避免,但有心人的有心之举还是可以避免的。”
“天灾不可测,人心更不可测,吕太傅所言极是。”右相周汤也高声道。
这一块石头丢下去又激起千层浪,朝堂上吵吵嚷嚷,各党派间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毫不相让。
正在喧闹间,顺德帝的眼光不经意间落在默不作声跪在最远处大殿门口的雅风身上,他埋着头保持方才的姿势,漆黑长发落满肩头,似乎一直还没动过。
顺德帝不动声色地坐回龙椅,用手指敲了敲椅背:“济安亲王,你上朝来迟,让朕等你,原本就该记一过了。不如你现在戴罪立功,给朕想想这件事当如何处理?”
朝堂上所有的人都是一愣,纷纷停下了话头,不知道顺德帝这是什么意思。雅风向来无实权,每日上朝也只是走个过场,一年来在朝堂上就没听过他的声音,如果不是偶尔还跟着请安,大部分人肯定以为他是哑巴。
雅风当真给吓了一跳,忙不迭支支吾吾道:“父、父皇所言,到底是指如何妥善安排永安流民,还是指如何处理朝中奸臣佞臣一事?”
少年的话一出口,一直在最前排的洺启和任璧俱是一震,蓦然回首。洺启一脸凝重,而任璧却笑得格外得意。
顺德帝仔细打量雅风,眉头一松,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半晌才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瞧瞧你们刚才吵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什么忠臣奸臣,朕看你们一个个都只会顾着自己!流民呢,百姓呢?大灾后必有瘟疫,朕的百姓要怎么办?”
言罢,他摇摇头,这才叹息一声:“雅风起来罢,看来你还明些事理,这次朕就放你一马。众卿家也平身。”
“谢主隆恩!”
众人起身,再看向雅风,眼神与以往已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