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胭脂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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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下,有一片桃林。阳春三月,桃花吐妍,颜色或深或浅,如片片云霞烂漫于枝头,常常招惹蝶扑风逐,流香十里。
可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林旁,盖着一座草庐,里面住着一对孤儿寡母。老妇凭着一双巧手给镇上的富太太富小姐做针线活,贴补家用的同时也还攒些钱两给她那书生儿子买书。好在书生是个孝顺的人,知道老母的用心良苦,十年寒窗苦读,终于考了个秀才,只待秋闱落尽,赴京赶考,一搏功名。
一日,雨后天晴,书生正在屋前温书,看得眼睛酸了,便靠着一株桃木小憩,嗅着淡淡的花香竟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见有一人,站在桃花树下,桃腮朱唇,冰肌雪骨,姿态似送似迎,出落的人中美玉。
书生吃惊,忍不住就呤了几句词,唐突佳人:
倚危墙,登高榭,海棠经雨胭脂透。算韶华,又因循过了,清明时候。倦游燕,风光满目,好景良辰,谁共携手?
“胭脂?胭脂!。。。我以后就叫胭脂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美人袅袅一转身,凭空逝去。
书生一急,便醒了,才知自己做了个梦,只是鼻中嗅着清香阵阵,耳中听着盈盈笑声,忍不住心驰魂漾。
此后,书生每日下午便会来桃花林里小憩,只是那般幽梦,再无问津。书生思之,念之,积郁成病,某日黄昏,竟浑浑噩噩地去镇上买了壶酒回来,喝了两口,就醉的七荤八素,抱着一株桃树期期艾艾地唱起来: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书生唱到一半,忽闻一阵香风扑至眼前,耳边响起一声轻喝。
“好你个书生,居然要把我卖了换酒钱。我不好好教训你,我就不叫胭脂。”胭脂叉着腰,看着书生醉眼惺忪的样子,气的脸儿绯红,美眸一转,手指在虚空中划了一个圈,一只彩漆花卉的紫毫笔就出现在了手中,笔端还滴答地淌着墨汁。
画什么呢?胭脂拄着下巴,仰着脸思索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自己最讨厌那些爱黏着她的虫子,每次都弄的她又痒又痛,就跟这可恶的书生一样。于是,胭脂绽露出一抹自以为很恶劣的笑意,拿着毛笔几个挥洒,便在书生脸上画了一堆密密麻麻的桃粉蚜。
书生醒的时候,老母正下工回来,嗅到书生身上一股子酒味,脸上还被墨水画的一团乌黑,将锈篓往地上一扔,跑进屋里拿了条戒尺出来,噼里啪啦就往书生身上招呼。
老母一边挥动戒尺,一边满脸悲痛地骂道:“书生啊书生,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不好好读书也就算了,还学起市井之人喝起酒来,你是要气死我吗?还是想让你九泉之下的父亲死不瞑目啊。。。”末了,戒尺一丢,做到地上,痛哭起来。
书生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想着老母的艰辛,对自己放浪形骸的举动悔恨不已,跪在地上含泪道:“母亲,孩儿知错了,您别生气,以后孩儿再也不做让您失望的事情了。。。”
说着,书生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老母看着心疼,又念他或许只是压力太大,一时昏了头罢,便收了伤心,将书生扶起来,谆谆教导了一番,然后携手回了草庐里。
胭脂不懂什么是亲情,站在一旁,看了半晌,只觉无趣,叹了一声,便飞回了树上,继续做她无忧无虑的桃花小妖。
反正有风会陪着她,蝴蝶喜欢她,蜜蜂唱歌给她听,她什么都不缺。是的,她什么都不缺,却独独少了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