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听说西娜丽受了伤，康斯坦太太就主动找了上来，希望能够帮助艾格妮丝照顾西娜丽。
    “康斯坦太太，如果我去诊所那里买了消炎药，恐怕…………”
    恐怕就没办法交房租了，这是艾格妮丝无法说出口的。
    这位房东太太对他们一家实在太好了，艾格妮丝非常不愿意拖延交房租的时间，毕竟那也是老太太的生活收入。
    “房租的事情你就不要惦记了，孩子要紧，如果让她继续这样高烧下去的话…………”
    康斯坦太太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孩子，可惜年纪很小就因病夭折了，所以此刻她的心情沉重，丝毫不亚于艾格妮丝这个做母亲的。
    “谢谢您，还有…………对不起，等我手上有钱了，一定会双倍付您房租的！”
    难得遇到这样的好人，艾格妮丝感动得落了下眼泪。
    “谁都有困难的时候，如果小西娜丽病成这样我还催着你要房租，那就太过分了。我也不贪图你的双倍房租，只要小西娜丽能够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就足够了！”
    康斯坦太太也跟着抹了抹眼泪，还是让艾格妮丝去诊所打听消炎药的事情去了。
    正如那位医生所预料的，那家诊所的确有消炎药，可是价格却高的让人咋舌，那几片小小的药片，竟然要三个金币。
    这比康斯坦太太每月一个金币的房租还要贵，艾格妮丝现在手里的钱连兑换一个金币都不够，她根本就买不起。
    艾格妮丝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家，送走了惋惜的康斯坦太太，坐在西娜丽的小床边上，眼泪一滴滴落在了女儿的脸上，终于惊醒了一直昏睡的西娜丽。
    “妈妈……你哭了……”
    西娜丽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没……是下雨了……”
    艾格妮丝看着女儿，更是忍不住泪水了。
    “妈妈……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淘气了……可是……妈妈……我好喜欢唱歌啊……请你不要责怪我的朋友们……好吗？”
    西娜丽到这时候还惦记着替那些拉着自己出去玩的小朋友们求情。
    “嗯……妈妈不怪他们……淘气的人是你，妈妈为什么要责怪你的朋友们呢？”
    艾格妮丝想笑，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妈妈……我想爸爸了……我……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西娜丽大概也猜到了自己的病情不妙，说话竟然带了几分沮丧。
    “能见到的……你会好起来的……健健康康地等着爸爸回来。……他还会带回美味的糖果，你也要早些好起来，才能吃得到那些糖果啊！”
    即便是洛尔此刻就能从首都赶回来，他们又哪里有钱替西娜丽买药呢？
    艾格妮丝简直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西娜丽……你在睡一会儿，妈妈就在你身边，好吗？”
    看出了西娜丽说几句话后便有些疲劳，艾格妮丝只能让女儿先睡。
    艾格妮丝环视这间小小的卧室，太狭小了。
    这所房子本来没有卧室，只有一间储藏室是独立的房间，可是房间太小，大人根本住不下，也就是西娜丽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能把这里当成卧室。
    艾格妮丝和洛尔曾经想过，如果将来女儿长大了，他们就在房子里搭一个小小的阁楼给女儿居住。
    现在，这个小小的储藏室竟然就要变成女儿最后的房间了，这让艾格妮丝怎能不揪心呢？
    恍然间，艾格妮丝想起了皮克•吉尔那天在街上跟她说过的话，‘希望我们还能有下次见面的机会’，艾格妮丝突然惊醒了。
    《月光女神》的确是艾格妮丝和洛尔的心头至宝，可是在这一刻，任何的宝物都比不上女儿的性命重要。
    如果早晚有一天都要卖掉《月光女神》，那还有比这一刻更加合适的机会了吗？
    相信洛尔会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的。
    艾格妮丝匆忙离开女儿的卧室，找来一把椅子，攀上衣柜的顶端，将收藏《月光女神》手稿的箱子拖下来，从里面找出了那一摞有些发黄的稿件，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
    对不起，洛尔，这一切都是为了女儿，我们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女儿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啊！
    *****
    艾格妮丝找来房东太太照看女儿，而自己则单独来到了皮克•吉尔所住的旅店。现在她正有些局促地坐在皮克•吉尔的面前，盯着杯子里的红茶，不敢抬头。
    “想不到您这么快就来找我了，弗雷格太太，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如果我能帮上什么忙的话，请您告诉我，我非常愿意为您效劳。”
    皮克•吉尔也看出了艾格妮丝的不自在，他自认为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同时不希望艾格妮丝在卖掉曲谱之后，心有不甘，背地里埋怨他是个奸商。
    “没……没什么事……”
    艾格妮丝涩涩地难以开口。
    “这才几天的时间而已，我相信即便你我初次见面之后立刻给丈夫写信，他的回信现在也应该还没有寄回来，您真的是征得了丈夫的同意，愿意卖掉这份曲谱的吗？”
    皮克•吉尔毕竟是个老道的商人，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的所在。
    “我…………对不起，我真的是着急用钱…………”
    艾格妮丝想起家里发着高烧的女儿，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了下来。这让刚刚还疑心重重的皮克•吉尔慌了手脚，连忙掏出手绢，递了过去。
    “我的女儿因为淘气，受伤了，现在正在发高烧。医生说，她伤口发炎，需要用消炎药。可是消炎药实在是太贵了，我根本买不起，所以我只能找您，卖掉曲谱，用这钱买药。”
    皮克吉尔听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年月，消炎药是非常昂贵的紧俏药品，除了贵族之外，一般的老百姓很少有人用得起。遇到这种情况，对于艾格妮丝那样的家境来说，她的确只能卖掉家里最贵重的东西了。
    这还要说他们的《月光女神》的确还比较值钱，换了别的人家，恐怕就只有看着孩子等死的份儿了。
    “弗雷格太太，您是一位了不起的太太，同样也是一位了不起的母亲。这样好了，给孩子买药的钱，我给你，就算是您向我借的，以后慢慢还吧！
    至于《月光女神》的曲谱，等我回到首都，直接找你的丈夫去商谈这桩生意好了。”
    皮克•吉尔动了恻隐之心。
    “不，这怎么可以？我们素不相识，怎么可以就这样向您借钱？这绝对不可以！再说，我们一年到头也未必能挣到几个金币，向您借了这么多的钱，我们也还不起啊！
    还是将曲谱卖给您，我心里踏实些！我相信，即便是我的丈夫回来，他也不会埋怨我的。”
    钱债好还，人情帐却不好还，确切的说，艾格妮丝不想跟这些上流社会的人有过多的瓜葛，她一直害怕哥哥会找到他们。
    “你确定，你真的要卖这份曲谱？”
    皮克•吉尔喜出望外，这种情况之下买到《月光女神》虽然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如果现在不买，过后再去找洛尔•弗雷格，人家还未必肯卖呢。
    “是的，先生，我需要钱去救我的女儿！”
    艾格妮丝默默地在心里向自己的音乐梦想做最后的道别。
    “那好吧，您的这份曲谱，我给您三十个金币！”
    皮克•吉尔非常大方，一出手就是三十个金币。
    “先生…………”
    艾格妮丝皱着眉头，一听就知道皮克•吉尔给的价钱有些高了。
    “请让我把话说完！…………
    一般来说，市面上一部独幕歌剧的确值不了这些钱，尤其在您的丈夫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作曲家的情况之下，他的作品更是卖不到这样的价钱。
    但是，弗雷格太太，《月光女神》的情况却有些特殊，当年它第一次公演的时候，就轰动了整个音乐界。
    当时有很多大剧院都愿意出钱购买这部作品，甚至曾经有一度，它的价格高达一百个金币。
    只可惜，这部作品的两位作者都非常清高，坚持不肯卖出这部作品，这件事也曾经是众多剧院经理心中的遗憾。
    如今我用三十个金币把它买下来，比起当年来说，这已经是大甩卖的价钱了。不过，我是商人，作为一个商人，不挣钱的买卖，您觉得我会做吗？
    这部《月光女神》如果交给我运营，我一定会让它大获成功，让所有喜爱歌剧的人都涌入我的剧院来欣赏这部杰出的作品。
    到那时候，我能挣到的钱，可不会只有三十个金币这么少哟！”
    看着皮克•吉尔说的天花乱坠的样子，艾格妮丝的心里的确好受了些。
    他并没有说谎，当年的确曾经有人要花一百个金币购买《月光女神》的演出权，作为这部作品的作者之一，艾格妮丝当然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当年的艾格妮丝还是维斯特伯爵家的贵族小姐，对于钱没有什么概念，也没觉得一百个金币有什么了不起，她那时候只在意这部作品里所包含的两个人之间浓浓的爱意而已。
    现在想来，那种无忧无虑的爱只能建立在富裕生活的基础之上，而贫贱夫妻是没有资格享受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爱情的。
    此时此刻，在艾格妮丝的心里，曾经高于一切的音乐梦想已经完全破灭了，只剩下对丈夫和女儿的爱还支撑着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