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一惊，连忙转身顺着方向看去，只见自枫树林中，有一个黑影正缓缓朝这边移动，光线暗淡，辨不清面目。
    “别紧张，是项警长。”这时车内的另一名警员道了句。
    定睛一看，果然是项爵。待他走近些，发现其全身也是透湿，头发耷拉着，裤腿上泥垢一片，甚至黏着树叶，那模样，跟往常时尚得体衣冠讲究的做派相比，实在有些狼狈。不过更让我在意的，还是那副阴沉的表情，我心中不由一沉，不禁预料到了什么。
    “窝囊！”走过我身边时，项爵语气忿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果不其然，这意思再明了不过，那便是张伦凯给追丢了，想想在二对一的优势局面下，竟让张伦凯从眼皮底下逃脱，这样的结果，想必对于身为堂堂警长的项爵来讲，内心无法不感到窝火。
    我一时也有些无言以对，虽说还没到羞愧的地步，却同样自觉脸上无光。
    “所有人分成三队，一队在山上留守，见到可疑人等，立即扣下。二队到山下驻守，但凡自山上下来的人，严格盘查，对身份不明或可疑者，绝不放过。最后一队，随我沿山搜索。”就在这会儿，项爵对着那些警员，言简意赅地发出一通安排和部署，显然现在得做必要的补救措施了，毕竟张伦凯并未走远，若是可能的话，说不定有机会截住他。
    警员们大声应着，几辆警车随即分散开去，项爵则拉过其中一辆的车门，弓身钻了进去。这个时候，立在一旁的我，不禁略显尴尬，因为各人各负其责，没有谁搭理我，项爵恐怕是正在气头上，也像是故意不理不睬，竟准备自顾离去。
    我一时脾气也上来了，搞什么？难不成我是你的下属，还得要看你的脸色？是以我迈开步子，径直往山下走去。
    还没走几步，那辆警车便从后面靠了上来，项爵推开车门，招呼我道：“嘿，上车说话。”我看了他一眼，没作理会，项爵叹了一声，续道：“别添乱了，上来吧。”
    上到车上，项爵吩咐关掉警笛，将车速放缓，以便最大限度观察山道两侧林木之中的动静。就这么又折腾了一个多钟头，搜寻无果，无奈之下，项爵只好下令除留守山上的警员外，其余收队。
    “里欧，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混账！若是事先把一切讲清楚，让我提前做好部署的话，怎会有现在的麻烦。”车行途中，项爵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听那语调，自是对我极其不满。
    虽然对于如今的局面，确实有责任，但起码我也有我的立场，是以我道：“别搞错了，我今晚来的目的，可不是带你抓张伦凯，忘了我上山之前跟你说的话了么，他是无辜的。”
    “一派胡言！”项爵猛地望向我，一脸的怒不可遏：“谁给你作定论的资格的？退一步讲，即便如你所言，但依他目前嫌疑人的身份，必须得交由我们警方控制，必须，懂么？”
    我没有再说话，毕竟我很清楚，我同项爵之间，由于身份的不同，各有各的立场，所以很难观点一致。甚至于张伦凯这次的脱逃，于我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我一方面既不希望他继续威胁社会，另一方面却也不愿他落到警方的手里。
    在公寓门口，警车短暂停留，将我放下时，项爵仍不忘最后叮嘱道：“无论有任何关于张伦凯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这点你务必切忌再三。”
    我苦笑一声，回答道：“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想来没有再找我的理由了，所以你的期望值，最好不要过高。”
    虽然我说的是实话，但项爵还是瞪了我一眼，然后关上车门，警车呼啸而走。
    事态的发展，倒印证了我的推测，一连好几个星期，都再没有张伦凯哪怕一丝半毫的消息，不仅仅是我这边的，警方那里亦是如此，所有的部署都徒劳无功。而我也愈来愈怕见到项爵，因为每次见到他，都会被一种怨恨的目光注视，显然他依旧对我抱有成见，耿耿于怀。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近段时间里，这座城市之中倒并未发生什么重大的刑事案件，想必在如其所愿地得到那颗‘怪球’之后，张伦凯也没有再生恶念了。
    整件事情，逐渐趋于平静，甚至可以说不了了之，虽然我同肖本奇还有项爵之间仍旧保持有联系，但这种联系，也因张伦凯的迟迟无踪，而不再频繁，一些其它的事开始占据我的工作重心，换句话说，我已将这件事慢慢淡忘了。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早晨，难得闲暇无事，我悠然地品着早茶翻阅报纸，本来只是随意看看，可是突然之间，一则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上面写道，本市的一片人工湖，于昨日夜间离奇蒸发，原因尚且不明，事件震动市长，特紧急调遣有关方面专家前往勘察云云。
    然而不知是担心引起民众恐慌心态，还是编辑的不够重视，整篇文章不仅篇幅简要，且未刊发在显要位置，若非阅读细心的人，恐怕还忽略过去了。
    我仔细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实在没有理由不感到新奇，因为我熟知那片人工湖，面积绝不算小，不谈缘何会一夜消失，就是那干涸后的景象，也足以勾起我浓烈的兴趣了。
    打定主意后，我便不再磨蹭，稍坐了片刻，简单梳理了一番，即下楼拦过一辆出租车。坐在车上，我随意地跟司机打听那片人工湖的消息，果不出所料，这则新闻，显然在这座习惯于被娱乐八卦报道包围的大都市中微不足道，引不起太多重视，司机竟误以为我是观光旅客，忙热情地替我介绍开来。
    “咦，出了什么事么？”路程并不远，半小时未用，车已行至目的地。不过随着司机的一声嘀咕，却只见路边一侧停放着七八辆警用摩托，每辆间隔五十码的样子，一字排开，组成一道屏障，一旦有路人想要凑近一些观望，都会遭到制止和劝阻。
    好家伙，动作倒是迅速！我心中暗暗哼笑一声，然后吩咐司机道：“继续开，在前一个路口再停。”
    又往前行了两百码，我才下得车来，穿过路口，径直走入一幢大厦，闪进电梯里，按下升至顶楼的按钮。
    “也确实有够邪门的，这么大一片湖，一晚上就没了，跟变戏法似地。”
    “要我说，肯定是什么地质运动造成的，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警察还煞有其事地封锁这附近的几个路口，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
    电梯里不止我一个人，还有一些，应该是这幢大楼里某家公司的职员们，他们显然是最先一批的目击者，因此之间的话题不可避免地围绕着这件事展开。
    我无意搭茬，只是饶有兴致地听着，渐渐地，随着电梯的爬升，人也所剩无几。到了顶楼，没费吹灰之力，就寻到了上天台的楼梯。
    一拉开门，发现外面竟有志同道合之辈捷足先登了，而且人不在少数，都站在边缘的护栏旁，一边往下眺望着，一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走过去，只一眼，整个人便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