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绑架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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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斟脸上还挂着梦游般的笑容,见我捏着电话发呆,问我什么事。我将电话里的情形详详细细的向他描述了一遍。他穿着睡衣撒腿往外跑,边跑边喊:“阿三、阿权,开车,快。”见我跟在他后面,赶紧将我向后推开,大力挥着手说:“分开追!”我扯着阿三跌跌撞撞上了另一辆车。
    我们的车子一路追到虹口公园,没见到君先生。只看到了傅斟和阿权,正在和关卡的日本兵交涉。
    虹口是日本人的地方。有海军陆战队在此驻防。自从日驻沪总司令白川义则庆祝天长节时,被朝鲜人尹奉吉炸死,出入盘查更加严格。没有通行证,鸟也飞不过。
    我们无功而返,在焦急和慌乱中度过半日。傍晚时分海天大哥带人回来了。他看上去毫发无损,却满脸懊恼。
    他说一早过去的时候,本没什么异常。戏看到一半,山田义夫过来说带君先生去见一个人。君先生跟着到了一处房间门口,里面影影绰绰好些日本人。有几个当官摸样的,还有个男人满身是血躺在地上。不过离得远,看不真切。
    君先生厉声问了句:“这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有人回答说:“只是想请君先生喝个茶,他不识抬举,误会了我们的好意。”
    这时山田在君先生耳边说了几句话,君先生脸色很难看,吩咐海天大哥不必跟着,自己进了那房间。
    等了很久,里面一直没什么动静。海天大哥几次追问门口守卫的日本人,语言不通,也得不到什么回复。直等到天色渐暗,还不见君先生出来,他们一商量,硬冲了进去,房间里却根本没人。他们还想再理论,无奈对方人多势众,用枪逼着他们赶了出来。
    如果我猜的没错,房间里满身是血的男人,应该就是早上匆忙打来电话,向君先生示警的人。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时间,在哪里听到的?我的用力敲打自己的脑壳,忽然一个模糊的声音响起,“人言洛阳花似锦,偏奴行来不是春”。没错,是崔月楼。赶紧一个电话打到同生戏院。班主说崔月楼确实被下帖子请去唱堂会了,一直未归。
    傅斟听见,脸色一变,抓起桌上一应物件狠狠摔砸在地上。
    九爷回了苏北盐城老家奔丧。君先生身陷险境生死未卜。同生会一时群龙无首。老老少少连夜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经过多方打听,得来消息,日本人说今日君先生根本并未出席山田的寿宴。
    如果他们提出条件,无论多苛刻,我们起码还有回旋商量的余地。他们来个死不认账,我们便束手无策了。
    想来拘禁君先生,是要逼他就范,答应帮日本人做事。他自己宁死不点头,我们费尽心机也是枉然。
    侯爷添爷、黄师爷、和一帮同生会众,围坐在书房中,争执不休。有人提议将事情的经过通知传媒报馆,制造舆论,向日本人施压。有人提议以商会的名义向政府抗议,请政府出面与日本人交涉。也有人说以君先生的名义发一则声明,支持中日亲善,共荣共惠,愿在商言商,与日方谋求合作。
    傅斟在众人的高声论辩中默默走出房间,出了门口,重重靠在墙上。手掌和头紧紧的抵住墙壁,闭着眼睛不说话。我倒了杯茶给他,问:“商议的如何?”。
    他深吸了一口气,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手指着房间的门,激动而愤怒的说:“他们一个个,何曾想过救人!哪一个主意,不是要生生逼死君飞扬!”
    日本人不承认拘禁了君先生,如今死无对证。恐怕逼急了,他们很有可能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即便保住了性命,毁了名声,君先生便是生不如死,在商会,以致上海,再无立足之地。
    傅斟用手拍打着墙壁,眉头紧锁,自言自语着:“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君先生真的出事,同生会怎么办,九爷怎么办,而傅斟他,又该怎么办?
    上上下下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早,傅斟命阿三准备了十根一封的两封金条,每封一百两。临出门前,对海天大哥和安哥下了死令,他不回来,无论商议出任何结果,都不许擅自行事。
    他这一去就足去了一天。入夜依旧未归。张妈一遍遍跑到街口去张望,一遍遍失望而归。每次都跺着脚拍打着手背焦急的说:“你说说,这是去了哪呢?可千万别有什么事。不然我怎么对得起小姐姑爷。”
    一整天不住有各界电话打来问询,开始我们为了不致无端猜疑,还一一解释。后来干脆一听是关系此事的,就立刻挂断。
    十点多钟,傅斟打了一个电话回家,说饮了酒,不便宜,今夜留宿在吴之群府上。让我们不必担心。我问他要不要多派些人去接,他没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不知通过吴之群,攀上了哪一条线,希望不要白忙一场。
    又一个惶惶不眠之夜。早上阿三回来了,一脸匆忙的径直进了傅斟房里,拿钥匙开了书桌下的小抽屉,翻找着什么。我过去问阿三:“进展如何,可有什么转机?”
    阿三低头嘟囔着:“一切顺利。”
    边说边拿着傅斟的名章往外走。我一把拉住他,疑虑的问:“取这个做什么?到底什么情形?”
    阿三只低着头不言语,一味挣脱我,要往外走。我两只手一起上,抓的更紧了,厉声问:“不说清楚不许走。你小老板到底走的什么门路?要动用名章,是要签定什么?要出卖什么?还是要承诺什么?”
    阿三极力挣脱,不果,脸色涨红气恼的说:“不要问了,什么也不是,碍不着你,碍不着君先生,碍不着同生会,你们都放心!你们都会好好的。”
    说着,眼睛竟有些潮湿。最后干脆胡乱脱去扯在我手里的外衫,蹬蹬蹬跑了出去。
    到了晚间,傅斟回来了。是吴之群亲自送回来的。傅斟不知哪里不舒服,看上去脸色很差,走路有些不稳,双脚飘乎乎的。吴之群殷勤的一路搀扶着,直送入卧室。两人又悄声交谈了几句,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吴之群走后,我问傅斟要不要请个医生过来,他制止了我。说只是太累了。我想问问事情的进展如何,但是看他已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又怕万一没有进展反而引得他心焦。不得已住了嘴。
    他似乎知道我的心思,恹恹的说:“等电话吧。”
    出门的时候,迎面与阿三撞了个满怀,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从他怀里掉落。我瞄了一眼,看到的都是些止血生肌、消炎止痛的药散药膏。
    阿三慌忙扑上去急急的拾起来。我回头望向傅斟,他听到声响也从床上撑起头观瞧。四目相对,不需言语,便什么都明白了。傅斟痛苦的仰倒在床上。我悄悄躲出了门。
    我的心,被什么东西堵得难受。哭不出,叫不出,骂不出。眼看着傅斟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双手奉出,却只能听之任之。作为人,可叹我是多么的渺小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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