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阿梅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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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先生一朝得偿所愿,当选总商会长,算是镀了金身。由帮会头目摇身一变,成了衣冠楚楚的商界精英。
    我们沉浸这成就和荣耀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自得其乐着。整个上海甚至整个中国却笼罩在战争和覆灭的阴影里,风雨飘摇。
    每日走在路上,都会遇到游行的学生队伍,他们高喊“团结一致,共赴国难,厉行抵货,加紧抗日”的口号,一个个激动的声嘶力竭脸色涨红。
    可是口号和游行救不了中国,呐喊和激情同样救不了中国。三月三日热河省主席汤玉麟率部不战而逃,日军以一百二十余骑兵的前头部队,兵不血刃,进占承德,热河沦陷。
    而我们的军队,本应保国卫民的军队,却开赴闽浙赣,打算对红军进行第四次的围剿。蒋中正在南昌向他的将领宣布:抗日必先剿匪,匪未剿清之前,绝对不能言抗日,违者即予最严厉的处罚。
    外人打到了家门口,我们却在自己的后院燃起熊熊的战火。这火大有燎原之势,使无数自保不及的人也一并葬身火海。其中就有梅小姐的父亲梅司长。
    从前我一直奇怪,以傅斟乖张跋扈的少爷脾气,怎么会容忍梅小姐那样不知进退骄纵刻薄的女人。明眼人都看得出,傅斟并不喜欢梅小姐。甚至连一点点欣赏都没有。所谓传言中的男女朋友,不过是梅小姐一厢情愿的追随在傅斟身边罢了。
    傅斟那些点到为止的温柔和似有若无的关怀,无非是为了梅司长手里一点特权。为了给君先生在暗处打开方便之门。如今君先生自己有了身份有了路子,不必再依靠梅司长的特别通行证,梅小姐也慢慢的淡出了我们的生活。
    我不喜欢梅小姐,从心底往外的看她不顺眼。可是见到梅小姐被弃如敝履,却没来由的有点兔死狐悲的辛酸。
    所以她每次抓不着傅斟,来纠缠我的时候,我总会不自觉动了恻隐之心,继续礼貌周到的应付她。可每每总是心平气和的出去,怨气缠身的回来。
    梅小姐的生活极其单调,找我出去无非是逛百货公司,做头发,喝咖啡。很多次她一边对饮食和服务诸多挑剔,一边假装不经意的炫耀自己见识如何多,品位如何高,张口必说早年出游国外时那里什么样子,先时定居北平时那里什么样子。有时说得兴起引来周遭人群的频频侧目,她也无知无觉。
    应付一个梅小姐,仿佛在公司对了三天账目一样疲惫腻烦。傅斟见我如此,笑我说:“真是辛苦阿姐了”。
    我忍不住频频与他抱怨:“这梅小姐真是拎不清,我一不跟他争身价品貌,二不跟他争名望男人,何苦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显示如何的高贵优雅挥金如土。来得个惹人厌。”
    傅斟殷勤的帮我点上烟,不无同情的说:“外人看来她在家里极其受宠,其实是姨太太生的。一直养在乡下。长到十来岁才被领回家。心里自卑,才会故意炫耀。伪装而已。阿梅这个人,并不坏,只是不够聪明。说起招摇浮夸装腔作势,你我又何尝不是,不过比她玩的高明些罢了。”
    君先生上位,欠了汪锦荣一个人情。汪锦荣觊觎海关稽查的肥缺,伺机要将梅司长拉下马来。汪锦荣身边多得是能人异士。之所以假手君先生,不过想看看君先生是饮水思源还是过河拆桥。君先生不想止步于此,只得受命。
    揪住梅司长的小辫子并不难。他一贯借职务之便,倒卖西药从中牟利。因为梅小姐的固执错爱,梅司长的一应出入货品都是由元亨负责运输的。傅斟这人平日里嘻嘻哈哈没正经,对生意上的事却多深思熟虑,他时刻提防着有人牵连于他或是反咬一口。
    我看过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档案和账簿,满满当当几大保险柜,足可以将与他狼狈为奸的那些位都送上断头台,自然也可以将他自己和这一切肮脏勾当划清界限。
    君先生要搞梅司长,不得不劳动傅斟。
    对于傅斟来说,出卖梅司长,就是出卖梅小姐,出卖梅小姐就是出卖自己的良心。傅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下午,不停的抽烟。最后爱情战胜了道德的底线。他把梅司长的罪证交给君先生,但是对他提了两个条件:第一,达到目的即止。第二,祸不及家人。
    梅司长按部就班的丢了乌纱下了台,以倒卖禁药的罪名锒铛入狱。
    为此梅小姐找到傅斟大闹了一场,在咖啡馆里不顾脸面的撕扯着傅斟的衣襟大哭大骂,大嚷大叫。我们几个人上去想拉开他们都不能。那天傅斟向梅小姐摊了牌,表明自己从未喜欢过她。傅斟说了很多无耻的话,他对梅小姐说:“我不指望你原谅我,我希望你能忘记这些好好生活。”
    有那么一刻,我也想帮着梅小姐臭揍他一顿。该骗的也骗了,该毁的都毁了,该利用的全利用完了。拍拍屁股就说对不起,好好生活。还拿什么去好好生活。
    后来梅小姐被她家里人强架着拉走了。傅斟被泼了满身的咖啡狼狈不堪的站在那。我越看他越生气,冲过去狠狠的踢了他一脚,他没有躲,也没说话,只是疼的皱了皱眉头。我又接连踢了他好几脚,直到阿三从后面将我抱起来挪到一边。
    踢够了,看到他湿哒哒衣衫不整的蹲在那,低头揉着腿,我也就没那么气了。但是语气依旧生硬。没好气的问他:“疼不疼?”
    他一瘸一拐可怜兮兮的说:“不敢疼。”
    那天回到家,傅斟晚饭没吃什么就直接回房了。我怕他有心事憋着不舒服,想去劝解他。一开口,却依旧是揶揄的语气,说:“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
    傅斟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臂,懊恼的说:“假面具戴久了,长在脸上。想以真面目示人,只能撕下一层皮肉。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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