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没有再理过我。三日后她便离开。事实上很多人都不再理睬我，她们借口同情墨玉而斥责我，实则却是恨我有此殊荣可以嫁与玄瑆。母亲倒是没说什么，询问了我们的初识，同意了婚事，只是要等到我满2000岁。
    我常一个人溜去凡间，一是游玩，而来便是寻找墨玉。她走后音信全无，母亲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希望都落了空。偶尔见一见玄瑆，他喜欢我叫他楚玄。我们会到天之涯、海之角看风景，或是在碧海晴日里游走，或是品尝人间的美食和有趣的玩意。楚玄是正神，掌管妖界与魔界。妖魔比起仙人要麻烦得多，他便忙得不可开交。
    一连三年，匆匆而过，还是没有任何有关墨玉的消息，而我也因为即将成年，开始了法术的学习。母亲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古板的师父，整日让我诵读一些稀奇古怪的经文，进而练习法术，很少出门，见到楚玄的机会越发减少。
    这日午后，在床铺假寐，忽听见窗外一阵吵动，许是人进来厅中，声音渐大。翻了个身，无奈吵闹声疯长，便起身出了门。
    大伙齐齐围住中间的女子，精致妆容的女子，美丽纱衣下如何遮不住丰腴的身子。
    墨玉！
    我正欲过去，忽听见一道清亮的笑声；“这个孩子可真会挑日子，这下魔尊可高兴坏了吧，哪个男人能抵得住墨玉姐的美貌！”
    魔尊……孩子……
    我仿佛被雷击中。是我们太久没见，还是我忽视了他的心事重重？
    一切一切，都在演戏！墨玉的消失只怕也只是剧本中的一场戏，相识，相恋，都是他的阴谋……难怪20年后的婚礼他欣然同意，我与母亲，纷纷跳了下去。
    “九缘只怕还蒙在鼓里吧，哼，这个傻子，也敢和墨玉姐抢！自己还不是个私生女！”
    私生女……私生女……
    这，究竟怎么回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终究传入母亲的耳中。
    母亲派使者过去，要求解除婚约，我顺带将那只小簪还了过去。他父亲送与他母亲的物品，我承受不起。
    足不出户的日子，直到两年后。我没再见过玄瑆，亦没见过墨玉。只是听说墨玉的孩子出世了，是个女孩，根系亦是条龙，并没有生成墨玉梅花的根系。
    师父教的东西学习的很快，原来心无杂念下学到的真的很受用。师父总说我是有慧根的，现在又看我进步神速，自然连连在母亲那里替我美言，母亲眼中总会流露出无限温情。
    没过多久，天界邀请函便下达，邀请母亲参加天帝长子锦钰的大婚。天后是西海龙女白萱，自然是极美的，落落大方，端庄优雅。
    天界宫殿自然奢华。一砖一瓦都是用上好的水晶和琉璃铺设，金光灿灿，耀眼夺目。一根根白色擎天柱，乃是千年玉石打磨而成，雄浑伟岸。
    各路仙友齐聚一堂。母亲一一带我拜见，印象深刻的是昆仑仙山上的狐族，无论男女生的极为柔媚，音容笑貌无不掠人心魂。今日来到的是是首领的长子，施华，八尺挺拔的男儿，竟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对人却是极为恭敬的，热情邀请母亲带我到他家做客。
    流转很久才真正入席。便望见款步而来的一对倩影。许是太长时间没见，不知不觉竟然移不开视线，原以为他只是我的过客，匆匆而过，却不想已然人在心头。也罢，终究不是我的，强求不来。
    垂下眼睑，我不敢再看下去。自认为不是一个胆大的人，有些事能避开就避开。
    直到锦钰携白萱进殿，才安静下来。想这堂堂天尊，竟然，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总觉得眼睛和嘴唇和我的十分相似。微笑时候脸上浅浅的酒窝都像是长在一处。原来世上真有长相相似的人呀！
    母亲带我向他道贺，他款款一笑，酒窝瞬间显现出来，“姨娘，多时不见，您还是依然美丽。”继而转向我：“表妹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越发清秀。”
    我一时语塞，怔怔望着他。原来……他竟是我的表亲哥哥。怪不得长的相像。
    “表妹没来过，留她在我这住些日子，我也好尽尽做哥哥的责任。”他倒是个亲切的人，虽谈不上热络，却让人有种舒服的感觉，一边白萱也笑道：“是呀，让妹妹住下吧，也当陪我说说话。”
    母亲终是动摇，待他二人走过，只是浅浅叮嘱几句守规矩，就与其他仙友谈论去了。
    一个人无聊，溜到了后方。
    是一汪浅池，汉白玉雕琢的围栏与碧水相呼应，岸边几缕垂柳摇曳生姿。天界的房屋构造确实精妙绝伦，只是这花木却不如万花幽境，美是美，却少了生机与灵性。
    环顾四周都不见人来，便坐在树旁池边，细细品味藏于袖中带出大殿的一壶上好清酒。大概是从退婚后，爱上了独酌的易趣。一年前在后院喝了个酩酊，第二日便被母亲关了禁闭，还将家中美酒全部封藏起来，后来，渐渐喝的少了，偶尔闲适亦会喝上几樽，倒也落下个清雅之名。
    意志飘忽的厉害！明明只喝清酒，不想后劲太大。迷迷糊糊靠在树上，身体软软的不想动弹。
    “我就是要跟着你！她不在殿中，你就半点呆不下去了？”唔，竟是有人来了。
    “我对不住她，难得今日一见，道歉也是应当的。”这……从哪里来的男女，吵架也不找个好地方。柳叶荷香，谈情都嫌不够，还有心争吵？
    “哼，只怕是难舍难分吧！怎么，你不会不顾这道德礼法，仙规法令去和她做一对见不得人的野鸳鸯吧。”女子字字刻薄，“我倒不知道她竟有这么大的魅力，迷得堂堂魔尊自甘堕落！”
    “放肆！”男子似乎动了怒，声音提高：“墨玉，今日我给你颜面，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开了好，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既是放手，我便还她个幸福的未来，并不表示我会容忍你胡作非为，一次两次我可以不管，这次数多了，到时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说到底你还是护着她！”墨玉哽咽，“不过是个私生女，不过和天帝有些渊源，神气什么！”
    这下我是再也睡不着了。墨玉如此厌恶我倒是始料未及，只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认为不是什么有度量的人，不喜多事并不代表胆小如鼠，而且对于旁事实在提不起兴致，过了倒是过了。只是这“私生女”一词独独惹人不喜。这是第二次听到，从小没有谁提过，只怕母亲也是不愿人提起，可这么一说，我便有了兴趣，活了将近2000岁，从没听说过爹爹，心里也是遗憾的。
    “说到私生女，你墨玉竟也是个不脸红的主，时令我佩服！”玄瑆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连调子都轻快许多。
    墨玉气极，幻化而去。
    我隐在草丛中，一动不动。俄而，一双皮靴驻在眼前，玄紫长袍，下摆在风吹拂下细细摆动。
    “唔，我先在这的，实不属于偷听。”我揉揉眼睛，扬起脸看他。
    “那就起来吧，我送你回去。”他伸出一只手，见我没反应，干脆抱我起身，“以后少喝些酒，伤身。”
    脚下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我实在不想动，挣脱开他，又倚着枝干滑坐下去。“让人看见不好。”
    “也好。”他点头，从袖中抽出什么，极快地别于我发上。“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返回之理？”
    小簪。象牙白的琵琶。时隔许久，我竟还是准确想起。或许是第一个男性送的东西，果真印象深刻些。
    “好。我收下。”
    “你……我对不住你。”他挽袍席地而坐，“若是你恨我，我无话可说。”
    “我不恨你。如果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恨，那我不是活的很累。”我喃喃道：“不过你的歉意我还是收下了。”
    “以后如果需要，我自会为你赴汤蹈火。”
    “不用，我更愿意你活的幸福。”
    九缘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太懒，经不起心思一番番波动的伤痛。最好的报答就是你们不要再出现，我的生活，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