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片广袤苍翠的竹林沐浴在柔和的晨光中，透出勃勃的生机。微风吹过，竹叶摩挲，发出沙沙之声，伴着那林鸟鸣叫，很是好听。
    竹林深处，有一间雅致的白墙黑瓦小房子，房子门前是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子里被分割开来，种了好些东西，一片花花绿绿，看着很是鲜活。
    蓦地，朗朗的读书声从屋中传出，声音童稚清脆，极为悦耳。
    “帝曰：余已知气穴之处，游针之居，愿闻孙络溪谷，亦有所应乎？岐伯曰：孙络三百六十五穴会，亦以应一岁，以溢奇邪，以通荣卫，荣卫稽留，卫散荣溢，气竭血著，外为发热，内为少气，疾泻无怠，以通荣卫，见而泻之，无问所会。”
    “错错错，错了四处，都说了多少遍了，那个字是念‘营’，不念‘荣’，营气营气，哪有什么荣气的！重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嚷嚷，间或还传出两下拍桌子的声音，“快点儿，都学了快两年了，怎么还会念错字？”盘坐在屋内的老人横眉怒目，一手卷着书册就往坐在他对面的看上去只有七八岁、一直垂着头的孩童脑上拍去。
    “啪！”孩子往旁边挪了挪，恰巧让那卷竹简落了空，打到了案几之上。
    孩子抬起脸，那张圆圆的小脸白白净净，红润剔透，大眼黑亮，再加上那小鼻子小嘴，看着很是精致可爱。“师父，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脑瓜子被你敲傻了，看你上哪儿去找一个这么聪明的徒弟！”
    “忒，就你那脑瓜子还叫聪明啊？聪明还会念错字？你自己说说，这两年来你念错了多少字！”老人吹胡子瞪眼。
    孩子很无奈地瞅了自家师父一眼，“那明明就是‘荣’字，为什么要念成‘营’嘛！”这能怪咱嘛？咱好好的一医学院高材生，好不容易毕业了，才刚出了校门就被一下劈到这东汉末年来了，这也就算了，干啥还把咱缩水成八岁呀！若是没碰见这便宜师父，那还不是要等死呀！还有啊，咱这写了二十多年简体字的人，师父您让咱去认那些繁复得让人头晕的小篆和繁体字，那不是叫咱成为半个文盲吗！师父，咱能认那么多字，容易么！您知足吧！
    “你管那么多作甚，照念就是了！”老人继续瞪眼。
    “是……”孩子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捧着书卷，继续摇头晃脑地念：“帝曰：余已知气穴之处，游针之居，愿闻孙络溪谷……”
    念了一遍又一遍，孩子像是要断气了一般，瘫在案几上，动也不动了，竹简就堆在脸边，摞得如小山一样。
    依旧是盘腿坐着的老人端着杯茶，小小地抿了一口，瞄了一眼自家的小徒弟，很是鄙弃地道：“小笑，不就是一百二十遍么，用得着摆出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么，真是忒丢我华元化的脸了！”
    孩子，也就是莫笑，腾地直起那小身板，嚷嚷：“什么叫‘不就是一百二十遍’，师父，老大，那是气血论第五十八篇啊，差不多有一千字啊，一百二十遍，那就是十二万字啊——”一个时辰她读了十二万字啊……
    “得了得了，你一个要当大夫的人，读这么些东西算得了什么！只有读得多些，才能记得牢，才不至于出现一些不必要的失误。再说了，你这都读了两年了，怎么还是这副模样？不好，不好，要改！”华佗摇头晃脑地说教一番，眉里眼里具是一种狡黠，就像是在调侃他的小徒弟。
    莫笑抱头抓狂，以头抢桌，当然，是轻轻地撞。
    “好了好了，先去把夜个儿留下来的包谷渗颠来。”华佗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吩咐道。“我们等会儿再来学习。”
    莫笑眨眨眼，精致的小脸上面无表情，“请说普通话！”
    华佗收拾东西的手停了停，抬眼看向小徒弟，同样是眨眨眼，然后把之前说的那句话翻译一遍，“好吧，先去把昨天留下来的稀饭提来。”真弄不明白小徒弟，干啥一定要说甚普通话，又不是听不懂！
    莫笑满意地点点头，圆圆的娃娃脸上带上了浅浅的笑意。起身，小跑着出了屋子。
    华佗眉梢眼角带笑，目送小徒弟离开，一手抚着长须，思绪忍不住回到了两年前。他还记得，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晚上，因为缺了两味药，他不得不背起竹篓出去采药。而小笑，就是他穿过竹林，上山之后，在一个小山洞中发现的……
    两年前——
    因着雨势渐起，年纪已经破百的华佗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撑着伞便躲进了一个小山洞。但明显，山洞中并不只有他一个人，黑暗中那急促的喘息声让他不禁暗自戒备起来。
    举着火折子，华佗将整个山洞扫视了一圈，而后微微睁大了眼，那是……
    一个小小的孩子穿着极为不合身的衣服，团缩在山洞的一角，双手紧紧环着膝盖，全身打颤，双目紧闭，脸颊通红，显然是受寒发热的征兆。
    “嘶——是哪家的爹娘这么狠心，将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丢在山里……”华佗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放下肩上的竹篓，快步跑到孩子身边，伸手一探，高热烫手，显然不是低烧。现在他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怎么给这孩子退烧啊！华佗瞄瞄外面的雨势，一咬牙，脱了外衫往孩子身上一盖，包紧，然后小心地抱起来，重新背起竹篓打起伞，匆匆地往家里赶……
    回到家，诊脉开方喂药，好不容易消停了，华佗这才有空打量这个看着十分可爱的小娃娃，衣服奇奇怪怪，手上也有个镯子似的东西，看面容，不过才四五岁。长得如此玉雪可爱，可惜就是个女娃娃啊……唉！给孩子掖掖被角，再用帛巾擦了小娃娃额上冒出来的汗珠，华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娃娃的脑袋，这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呀！
    不知道是不是床上的孩子感觉到了华佗的安抚，原本沉静的睡颜竟是动了动，紧闭的眼角忽然滚出了一颗泪珠，糯糯的声音在屋子中响起：“爸，妈，小笑想你们了——小笑不想待在这里……爸，妈——”
    听到孩子的低喃，华佗心里一震，果然是被父母抛弃的吗？再次轻叹一声，伸手慢慢拂去孩子脸上滑落的泪珠，唉，自己早年丧妻，膝下也无子女，若是这个孩子愿意，他便认她做干孙女儿吧……
    “乖，不哭，不哭，小笑不哭……”华佗毕竟是当大夫的，照顾病人那叫经验丰富，连人带被子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拍着孩子的脊背，轻声哄道。
    孩子那原本拧紧的眉头渐渐松开，低喃声也渐渐消失，华佗的动作不变，依旧是轻轻地拍着、哄着，在这种安抚中，孩子再次沉睡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
    “唔……”一夜大雨过后，天空放晴，明媚的阳光落入屋中，映得屋内一室亮堂。
    “好刺眼……”莫笑下意识地想用手遮住眼睛，却发现她浑身酸痛无力，停顿了一会儿，回想起之前的记忆，莫笑的双眼黯淡了下来。
    “哟，小娃娃，你可是醒了！可要吃些包谷渗？”华佗端着碗从门外走进来，见着睁开眼的莫笑，很是慈祥地询问道。
    “包谷渗？”什么东西？
    华佗这才注意到这个孩子讲的是一口燕京话，只是，燕京那边的人怎么会到谯地这边来了呢？“就是稀饭，可要吃些？”他这几十年走遍了大江南北，燕京话自然是难不倒他。
    莫笑点点头，“谢谢老爷爷！”一个晚上没喝水的喉咙沙哑得厉害，赶紧接过碗抿了一小口，总算感觉好一点儿了，“老爷爷，请问这是哪儿？”
    “哪儿？这是我家！”
    这我当然知道……莫笑默。
    “好了，不逗你玩儿了，这是豫州谯地。”华佗笑吟吟地道。
    豫州……谯地……历史学得还算不错的莫笑两眼一发黑，抖着声音继续问：“今年，是多少年？”
    “光和五年啊！”
    ……光和五年……182年，182啊……莫笑两眼一翻，老天啊，让咱死了吧……劈到哪儿不好，为什么是被劈到东汉末年来了啊……
    于是，莫笑的鸡飞狗跳的三国生活就这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