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玉光夺命了无痕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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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薄西山,暮色四合。迦夜站在窗边,一动不动。房间里孤灯影暗,把一张绝美的脸映衬得异常苍白。
    此时,迦夜在脸上装上平静的浅笑,心中正焦虑不安地思考着一个问题。他一直觉得贺繁衣这次帮助孝闵帝诛杀宇文护,其动机实在大有文章。
    那天,他第一次见到宇文护。
    贺繁衣领着他来到璇玑楼,那是长安城的皇家公子、文人雅士聚会交流的场所。贺繁衣常常带着弟子到这露面,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彼此心照不宣。
    迦夜来过几次,都是易容而来。在娈童和杀手的身份上,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对此,贺繁衣倒是没有干涉,因为培养一个杀手比调教一个娈童要难上百倍,收到的利益自然也高上百倍。
    跟过去一样,贺繁衣坐在大堂的一角焚香抚琴。繁衣抚琴,那可是璇玑楼一道优美的景致。琴音如流、缭绕不绝,琴弦上一双美丽的手,玉指纤长、皓腕胜雪,抚琴之人虽不露真容,但只见身形风度如玉树临风、清逸优雅,如君子兰般静美如画。
    彼时,迦夜静静的站在贺繁衣的身边。
    忽然,他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射了过来。盯着抚琴的繁衣片刻,最后又在自己身上停了一下。他也回望目光的主人,只见一身形高大、容貌英挺的男子,其衣饰打扮一看就身份不凡:广袖玄衣上用五彩丝绘着山河图案,下着绛裳,裳旁佩玉,举手抬足,风度偏偏,气势不凡。
    贺繁衣却连头都没有抬,仿佛根本没有看到眼前的男子。
    迦夜没有想到,就在这男子看着他们的时候,自己命运已被彻底改变。
    事后,他才知道这人就是北周国炙手可热、权倾朝野的柱国公、大司马宇文护,当今皇上的堂兄,十二将军的统领。
    当夫子告诉自己要杀这个人的时候,迦夜觉得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有些人是不能死的,起码当前不能,死了轻则引起政权更迭,重则事局动荡、山河变色。
    当然,过去迦夜是不关心这一切的,只是现在,他苦苦思索这这一场赌局的胜算,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宇文渊。
    这十年,尽管贺繁衣对自己过去的身份和遭遇隐藏地密不透风,但迦夜跟在贺繁衣身边,总在不经意间得到一些影影绰绰的信息,心细如发的迦夜自然不会放过这些蛛丝马迹。总体上,他能猜到,贺繁衣绝不是萧梁朝廷的普通侍从,他的手臂内侧有形似兰花的胎记,迦夜知道,那是是萧梁皇族的嫡亲血脉特有的标记。而且当年与梁皇妃子有染一事,那个当事人——真正的贺繁衣,早就死在酷刑当中。所以,迦夜的夫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贺繁衣,而很可能是萧梁国的皇子。
    如果这个推断属实,那么他抛弃故国的荣华富贵,隐姓埋名到北周来干什么?北周与萧梁边域不搭界,既无邦交有无战乱,近二十年井水不犯河水。他潜伏在北周又是为了什么?
    正想得入神,迦夜忽然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冰冷气息。立即回过身来,贺繁衣悄无声息地立在跟前。迦夜叫了声夫子,贺繁衣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
    终于,贺繁衣开口道:“莲生说你还没有穿衣妆扮,都什么时辰了!”
    迦夜平静地答道:“宇文护不喜欢穿女装的男人。他真正喜欢的不是玩弄而是征服。”
    面具下的脸看不到表情,一双眼睛深不见底。贺繁衣最后幽幽地说:“你可以走了,迦夜!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自作聪明,否则事败的后果不是你一条命可以承担的。”
    “是的,夫子,很显然你的命也得搭进去,这种得不偿失的差事你以前从来都是拒绝的,这回是为了什么?”迦夜紧紧追问。
    “人生很漫长,关键的地方却只有几步。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无论对对宇文氏还是对我,这都将是今生一场最大的赌局。他们赌的是是非成败,我赌的是爱恨情仇。因此,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与家国无关。那么,迦夜,对你来说又是为了什么呢?”
    迦夜低头不语。忽然笑着说:“夫子,您今晚话真多!”说完转身缓缓离去。
    贺繁衣叫住他,走上几步,按住他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迦夜,这一次,如果你能活着回来,你就不再是我的人了,明白吗?”
    迦夜吃惊地望着他,“你是说——我可以自由了,是吗?”
    贺繁衣点点头,月光正好照着他的眼睛,显得从没有过的明亮。“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你定要设法活下来!”
    迦夜终于终于走出了大门,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地方,被抛向向一场注定要毁灭的命运。
    一辆黑色的马车在等待着他,六个黑衣配短刀的侍卫分列车两侧,一看就知道是宇文护的人。
    迦夜回头看去,门前的槐树下,贺繁衣默默地站着,夜色太深,迦夜看不清贺繁衣的目光,只觉得那身影有几分孤寂和落寞。他抬头望天,天空乌云蔽月,翻滚的云浪透着暗红的光,忽然间狂风大作,看来一场暴风雨在所难免了。
    迦夜走近马车,六个黑衣侍卫迅速圈成一道半圆的人墙将他包围在内。为首的一个说了声:“得罪了!”
    迦夜马上被一个紧密的头罩盖住头和颈部,只留下一个小孔勉强可以呼吸。接着全身被缚,一下子被推进车里。他想直起身来,脖子上立即勒上一根细绳,稍微一动脖子就被狠狠地勒紧。
    迦夜暗自好笑,难道宇文护怕自己中途飞走不成?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清单香气在车里弥漫开来,迦夜吃了一惊,这分明是“离魂香”,能够迷乱人的心智,浑身无力,任人摆布。只有夫子才有这种药。
    马车在黑暗的路上飞驰,车厢里密不透风,迦夜努力调动着仅存的意识地听音辨别着方向,默默的记住路线。走了大约两个时辰,车终于停了下来。
    迦夜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清醒中确定,这绝不是宇文护在长安城的官邸大司马府,而是城郊很远的地方。
    黑暗渐渐散去,眼前出现一片白茫茫的水域,雾气氤氲,一条小船正在水上随波逐流,不知去向何方。
    迦夜发现自己就在小船之上,四周浓雾弥漫,似乎隐藏着恐惧,迦夜感到心惊肉跳。
    前方的浓雾忽然漫出血色,由淡渐浓,鲜红欲滴。突然,一双血手直插出来,十根枯槁扭曲的手指,只剩下森森白骨,沾满鲜血。顷刻间,无数血手相继伸出,围着迦夜挥舞,空气中笼罩着浓重的腥臭之气,中人欲呕。
    迦夜拔出长剑,砍向那些可怕的血手,折断的血手掉进水中,化作一池的鲜血。血水渐渐漫上船来,眼看就要染上迦夜的白袍。
    一张血红的嘴在背后冷笑,迦夜回过身看,是一张早已死去的面孔。这个面孔曾无数次出现在迦夜的梦魇里,挥之不去。那是迦夜杀过的第一个人。
    那些被杀害的面孔一个一个地浮现,为了不受回忆的折磨,迦夜把这些面孔封存在记忆的深处。但是,现在,它们都解脱出来,围着迦夜飞舞,旋转着,直到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一个血盆大口,把迦夜吞噬其中,直到他的灵魂被撕成碎片。
    迦夜在漩涡中苦苦挣扎,却越陷越深。漩涡中无数被困的灵魂若隐若现。突然,迦夜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她们正伸手向他求救,迦夜拼命向她们靠过去,却越来越远,眼睁睁地看着亲人被吞没,迦夜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放过她们,她们是无辜的,所有的罪都是我一个人的,让我承受一切罪罚吧!”迦夜听到自己灵魂在痛哭。
    血红的漩涡忽然消失,一个修长俊秀的青年男子站在面前,“这些罪都是你犯下的吗?”迦夜仰望着男子,如同看到了神祗,一切一切的罪都无从隐藏,他悔恨欲死,唯有低头饮泣。半晌,他颤抖地问:“我愿用我的命我的血来洗净我的罪,让我爱的人脱离苦海,可以吗?”
    然后,他高兴地看到年青男子向他伸出手,手中握有明亮的阳光。迦夜很想捉住这一束温暖,突然,一阵剧痛穿透力他的五脏六腑,男子手上的阳光此刻已经变成无数利刃齐齐刺进他的心脏。在刻骨铭心的痛中,迦夜轻松地笑了,因为他看到了命运对自己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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