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21  更新时间:11-12-20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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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暮冥冥,寒鸦矫翼,初秋的夜晚已是寒气逼人。
    白云舟沿着静水河疾步而行,心中百感交集,各种情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激荡,胸口一阵阵发疼。挥之不去地,眼前耳畔尽是那个人温暖的眼神和关切的声音。
    这是个怎样的人呢?云舟心想,一个皇孙公子,在和风细雨中长大,因为天赋过人,性格又讨人喜欢,自然平步青云。身边的人都对他好,他也对其他人好,平静、安稳、关爱、赞誉……他就是属于世界上凤毛麟角的一类人,只要他们愿意,可以得到一切。那么,这位年轻的辅城郡公大人,当今皇上的亲弟,在他圆满的生命中,一定不会有一丝遗憾吧!还有什么是他所追寻的呢
    云舟忽然觉得很疲惫,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隐隐约约记起自己很小的时候也曾经很幸福,虽然跟宇文渊的家世无法相比,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只是,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突然间天崩地裂,他掉到了地狱。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
    忽然间,往事可怕的回忆冲破了理智的紧密封锁,一泻千里,冲击成巨大的漩涡,云舟身不由己地陷进去,苦苦挣扎却无法自拔。一幕幕往事在眼前盘旋,责难的话语、嫌弃的眼神、冷漠的态度……所有的人,包括自己的亲人。
    他闭上眼,却无法阻止崩堤而出的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时间停滞了。云舟慢慢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静谧,河水叮咚,月色清明。小银狐在一堆草丛里睡得正香。
    忽然,白云舟觉察到一个阴影在背后悄无声息地压力过来,他全身立刻绷紧。他意识到是谁了,十年了,他闭紧眼睛也能感觉到那个人无声的脚步以及冰冷的气息。
    他毫无例外的又一次颤栗了一下。
    白云舟站起来、转过身,又单膝跪下,叫了声:“夫子!”
    “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话。”夫子淡淡地说。那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年纪大概在三十左右,不过云舟从不知道他确切的年龄,因为他从没有见过这男人真实的面孔,他看到的永远是男人脸上面具和唯一露出来的一双诡秘的眼睛,这双眼睛明亮得骇人,似乎发出两道精光直透人的五脏六腑。从前的经验告诉云舟男人要求别人直视他的眼睛时,肯定不会有好事。在这目光笼罩之下,云舟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和意识都无所遁形,从不敢有丝毫的隐藏和谎言。
    在暗地里,云舟常常想,如果有一天,他能在这男人的目光下撒谎,那么他的谎言一定能骗过天下所有人。
    现在,跟过去每一次一样,云舟抬起头望着这个男子,月光下,男子的眼睛透明了一般,完全看不见瞳孔,似乎两块寒冰。云舟觉得自己正落在冰窖里,浑身颤栗而无法动弹。
    “你哭过了,为了谁?”男子声音低沉,空洞得可怕。
    云舟连忙解释:“不为谁,为了我自己。”
    “哦?”男子又问。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辰。”云舟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个字。
    “你想回家吗”
    云舟伤感一笑:“谁不想呢?但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想,因此才难过。”
    说完,他觉察到男子眼中锐利的光平和了些,应该此回答感到满意,暗自松了口气。
    “好吧,现在说说你为什么救宇文渊?”男子终于放开了原来的话题。
    云舟一下子无法判断男子这样问的目的,略一沉吟,开口道:“蛇阵背后的指使人不是宇文护。如果是宇文护,他的目标应该是当今皇上,要不就把宇文氏兄弟一网打尽,而杀害宇文渊目前对于他并没有多大意义,无谓徒生波折。”
    至于是谁要杀害宇文渊,蛇阵的布局来看,能从遥远的漠北这样大规模地调运蛇群并操控自如的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一个人——”云舟停了下来。
    “谁,说!”
    “是您!夫子。”
    “既然知道是我要杀的人,你还敢救!”
    “因为云舟知道,凡夫子杀人,都是受人之托,而这次目的不是要宇文渊的命,而是敲山震虎。”云舟观察着夫子的神色,字斟句酌地说下去,“宇文渊的母亲是铁勒的公主,而当前镇守北疆的军队士兵大多是漠北一带过来的,素来只受宇文渊的控制。其人这样做,目的是看一场宇文氏内讧的好戏,这回即使宇文渊还能沉得住气,当今陛下也是不会放过这反宇文护的机会的。”
    云舟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夫子,夫子眼中精光闪烁。男子抬起手,用修长的手指顺着云舟的脸勾勒着轮廓,动作很轻柔,划过下巴,颈项,在锁骨上停留下来。
    云舟听到了夫子幽幽的声音又说:“你该庆幸,你的美貌让你的小命留到今天,而你的智慧让你能够保住自己的身子清白。在我的人中,这是独一无二的殊荣。不过,你要记住,有一天你做的事不顺我心意,那你的下场跟他们也没什么两样,甚至更不堪。”
    男子说完,扔给云舟一个小巧的黑瓶子,腹语带着嘲讽的意味,“这是玄霜丸,专治蛇毒,你自己那些草药根本不顶事的。”
    “还有,我对付宇文氏没有受人之托,是因为我恨!我恨他们!”
    他说这话时,双眼仿佛成了两个阴沉沉的黑洞,可以吞噬一切。
    望着夫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云舟稍稍松了一口气。十年来,自从五岁成了他的入室弟子,期间,云舟对这男子也曾有过百味陈杂的感情,但最后都化成一个词:恐惧。
    这个男人,从来没有自己的脸,从那面具下的轮廓看来,那张脸应该是俊美绝伦的,再配上那玉树临风的身段,优雅自如的举止,倒真是个温润如玉,饱学诗书的夫子。
    云舟曾见过他月下横笛的身影,笛音缭绕,白衣飘飘,竟说不出的动人。
    不过,云舟知道,这美的背后是可怕的邪恶。
    他的弟子,尽是绝色的少年,他亲自调教,使他们断文识字、琴棋书画,还有各种各样伺候人的技巧,长成后就成了王公贵族的玩物。从小到大,云舟看着多少漂亮的小男孩一个个地进来,不出几年,就眼睁睁地自己的朋友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他想起明月和明珠两兄弟,走的时候才十二三岁,穿着嫩黄的纱裙,戴着白玉发簪,明眸皓齿,像一对精致的玩偶。两个月后,他们回来了,静静地躺在前厅冰冷的地板上,身上满布伤痕、血肉模糊,是两具无声无息的尸体,
    那一年,云舟七岁。他每晚都要做噩梦,梦见明月和明珠伸出血淋淋的双手向他求救,他刚刚递过自己的手,就被拉进无底的深渊。后来,他听大一点的弟子说,那对小兄弟太媚人了,主人夜夜沉迷,自然引起无数嫉恨,找了个借口,说他们孽障缠身,于家不利,一轮做法,活活打死了。
    类似的噩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云舟很快就明白了,对于他们这种“娈童”不过是君王贵族狎昵的玩物,最终逃不过因失宠或遭嫉恨死于非命的结局。听说,也有一些“相公”混得不错的,不时风风光光的回“娘家”,与夫子谈笑风生,春风得意,拜谢夫子培育之恩,和提供了飞上枝头的途径。
    碰到这种场面,不像其他弟子那样拥上去,盼望那一星半点的赏赐。他总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他觉得无耻而悲哀,不堪的事情怎能拿来炫耀。再多的荣华富贵也不过是个男宠。云舟不敢想象这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么样,如果那一天到来的话,云舟立下决心,他不会让自己活着被送出这个门口。
    不过,云舟相信,他会有办法逃出去的。
    在云舟十岁之前,曾经多次试图逃跑。有几次成功地逃出外面了,在野外躲了几天,最终被夫子的爪牙抓回去。夫子惩罚叛逆者是这样的:剥光了衣服绑在大厅的石柱上,禁食禁水,每个弟子都要走上前去抽他一鞭子,骂上一句羞辱的话,夫子就在一旁看着,好像欣赏一幅自己的杰作,直到三五天后,他等到云舟所有的尊严和坚持都被碾成尘土,眼神流露出绝望的恐惧,这才把人放下来。
    可是,云舟即使被折磨地奄奄一息,也没有停止逃跑的行动。
    最后一次逃跑,夫子用烧得通红的烙铁,在云舟的胸口刺上来三个字“贺繁衣”,那是夫子的名字,这一次,云舟被彻底摧毁了,他觉得自己成了一只畜生,无论走到哪里,别人一看就知道谁是他主人。
    于是,云舟选择了死。人被剥夺了自由,难道还不允许自杀?他绝食、割腕,服毒,一次次被救回,贺繁衣好像无处不在,里里外外的控制自己,最后他明白了,自己连死的权利都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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