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梦魇•;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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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名唤冥楼。地狱之子,三界之神。
被赐予永恒的寿命之后,我,注定永生孤独。
那个终年漆黑一片没有阳光的地府,是将我囚禁的牢笼。我讨厌黑暗,讨厌那噬心的孤独,所以,我将我的寝宫幽冥打造地金碧辉煌,亮如白昼。
在身边陪伴的,都是亡魂。到最后,以至于连我自己都忘记了,原来自己是神。
刚开始的时候,我不甘于寂寞,所以日日招来舞姬侍妾在幽冥宫中通宵达旦,夜夜笙歌。她们都是冥界中最美最艳的女人,但我不爱她们。有的时候,我还会派人去人界要求送来一些貌美女子,只可惜,当她们进入冥界的同时,也成为了亡魂。
再后来,我开始感到厌倦,厌倦了这种没有感情的空虚折磨。对于她们,或许连消遣都算不上。所以,我将这些女子通通打入轮回,开始独自一人没日没夜地坐在那高高在上的御座上俯瞰冥界众生。
我越来越讨厌亡魂,不想见到他们,把冥府中的宫人侍从减少到不能再少。空旷的大殿中很多时候就只有我一个人。寂静无声。
我从不到冥府外的冥城走动,因为那里有更多面无表情脸色发青的死人。
第一个千年,我寂寞地要疯掉了,到底有多久没人同我说过话,几乎怀疑自己已经丧失了语言的能力。有一种叫崩溃的东西在胸中不停地膨胀膨胀,要将我压抑地爆炸……
第二个千年,我已学会了忍耐,学会了一个人端坐在幽冥大殿里漫无目的地发呆,超乎生死,无关寂寞。
第三个千年,我开始变得麻木,将那些遣散的宫人陆陆续续地招回来,还亲自挑选了冥界四大护法。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冥界的王。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已经不记得是多少个千年,我遇到了他。
那天,冥司将新来的一批亡魂带到幽冥宫来参见冥君。我侧躺在御座上端详着我那修长尖细的指甲,都不想抬头看他们一眼,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但当最终我起身抬眼时,真不知该说那是幸还是不幸。惊鸿一瞥,缘定三生。
在那一殿的亡魂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飘飘白衣墨色长发,气质如幽兰一般眉目如画。
心中有某些东西碰撞破碎,这么多年来,这种感觉是第一次。隐约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曾经我是试图从那些侍妾舞姬身上去找的东西。堕落沉沦,也许就是凡人口中的一见钟情。我,爱上了他。
让冥司将其余的都带走,唯独留下了他。他眼中没有我料想中的诧异,如一潭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你叫什么名字。”
“彼岸。”
“你过来。”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级一级地走上台阶,立在我面前。这时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给人的感觉那么淡然,因为上一世已经是他最后的一次轮回。
生命有三魂七魄,三魂乃天魂、地魂、命魂;七魄则为和魄、义魄、智魄、德魄、力魄、气魄、恶魄……命魂为命之本源,其余二魂七魄皆由命魂所生。天地二魂主宰记忆,七魄则与命共存。
万物生灵肉身死后魂魄还在,因此灵魂来到地府后还可以再投入轮回之井,重回人世。但是如此的循环往复总有尽时,命魂生于天地虚空之中,主司轮回往生,亦有寿限,它不断往复于地界深渊与三界的其他地方,直至寿数耗尽。耗尽之时则意味着这个生灵再也无法转世,他的魂魄只能化作荒魂,消散于天地间。
而眼前的彼岸,正是一界荒魂,不久后便将魂飞魄散。而我,只想得到他。
那一天,我强行让彼岸成为了我的人。
看着一地的狼藉和鲜红的血腥,我知道,彼岸其实并不愿意。但我还是疯狂地占有他,好像下一秒他就会消散一般没有经过任何前戏或者润滑直接进入他的身体,一次一次地毫无节制地反复冲撞,完全不去顾及他的感受。彼岸在我身下拼命地挣扎反抗尖叫哭喊甚至求饶,直至晕死过去。
面对着身下这具惨白无力的躯体,我愧疚了。明明是爱他的,为什么要如此暴虐如此残忍。想说对不起,但是他还没有清醒他听不到。
脱下外衣,裹起彼岸那满是淤青满是伤痕的消瘦的身体,我将他打横抱起走进我的卧房。
彼岸是第一个除了少数几个收拾房间的侍女以外进入到我卧房的人,过去临幸那些女子男宠统统都是在大殿的王座上。我不许他们进我的房间,不许他们弄脏了我的床。
唤来冥医为他看伤,当年迈的冥医掀开被子时,我都不忍心去看他的隐处仍旧汩汩地流着血,而他的腿侧,有些血痕早已凝结成暗红色。
亲自为他清洗身体,亲自上药,亲自坐在床边等着跟他说声对不起。
后来,他醒了。但是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轻轻地将彼岸抱在怀里,他就像一个残破的布娃娃一般,不哭不闹无悲无喜,跟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回答。
“彼岸……彼岸……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彼岸沉静的样子让我感到害怕,浑浊的眸子中没有伤心没有怨恨。我以为他醒过来后会很生气,我宁愿他对着我发脾气,哪怕想刺我多少刀我都愿意。彼岸……彼岸……你不要这个样子,不要吓我好不好?……
他是我唯一一个爱上的人,却被我亲手摧残成这个样子……
好恨,好恨,我好恨!发誓从今往后一定要对他好,但绝不是仅为了赎罪。
彼岸……彼岸……求你看我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我再也没有强行要求和彼岸做那种事,只要他日日在我身边,也就就觉得足够了。整日整日与他形影不离,不停不停地同他说话,说幽冥宫中成千上万的长明灯,说三途河边大片大片的血色荼蘼,尽管都是我一个人唱着独角戏。或许他也开始意识到我对他不再有非分,渐渐地他也会简单地回答一些只字片语。
这样,就已经很开心。彼岸,我可以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你,直到你愿意接受我,多久都可以。
后来时间长了,彼岸不再像从前那样排斥我,我们之间多了什么却也失了什么。冥界的岁月如水般流淌,这是三界之中最荒凉最寂寞的地方,可我觉得很幸福,怀抱着彼岸透过开启的窗棂望向窗外,我仿佛看到了永远一样。
我以为这就是承诺了,承诺了生生世世,无关生死。那一瞬间,竟忘记了他如今已是一抹荒魂。然而无论什么都无法掩盖他即将消散的事实。
彼岸已经越来越虚弱了,脆弱地好像一张薄纸。他的脸色已接近透明,仿佛随时随地就会烟消云散。荒魂逝去,哪怕是冥主也无计可施。可我还没有等到他的答案。
“带我去冥城外看看吧,那些花开了。”那天,彼岸淡淡地说着。
吃惊。喜悦。我欣喜若狂。彼岸很少向我提出请求,连走出这屋子都少之又少。但我心里明白,也许彼岸已经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而他,想在那片血红的花海中接受最后的洗礼。
飞出城外,三途河边那绵延千里的妖娆正开得绚烂,距离上一次见到如此般的火红,已经相隔了几千年。立于花丛中央,幽然的暗香扑鼻而来,我知道这花的香气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人想起他的前世。
“我能记得之前的每一世……书生,官人,乞丐,太子……”彼岸微微仰起苍白的脸,闭上眼睛仿佛在回想曾经的那些自己,那些样子,“这些花很漂亮,可惜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他们没有名字。”
“是么……”他的语气有些失望。
“既然你喜欢,那么就用你的名字来命名好了。从今往后,他们就叫彼岸花。”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有些怔忪,随即转过头去。
“好……”
风抚起他秀美的墨发,一袭白衣轻舞飞扬。看着他越来越通透的背影,我的心几乎被撕碎。彼岸……彼岸……难道终是留不住你么……你叫我如何舍得让你离开……如何舍得离开……
“你……爱过我么……”我依旧想知道那个答案。
他笑了,身体周围有无数个闪光的粒子向上空四散游离。迷蒙中,是谁在叹那一世刻骨铭心的爱恨痴缠,是谁在笑那一段尘封多年的前尘往事。
“你,好傻……”
累世经年,花香沉醉。曲末流觞,照影纷飞。我却听见他说,已无法再爱上谁。
原来,他竟不爱我。
原来,他从来都不爱我。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伴竟换来了这个结局,一切低眉顺目的屈从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彼岸,彼岸——你竟然骗我,竟然骗我!!
我不能让你死,我怎能让你死?!我要你生生世世做我的人!生生世世!!
我还记得当时濒临崩溃的疯狂,不计后果地念起那段禁忌的咒语,衣袂翻飞天旋地转。狂风中我好像看到了你惊恐的眼神,呼啸中也似乎听到了你凄厉的呼喊——
不要——!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咒语戛然而止,顷刻间爆发出光芒万丈几乎刺瞎了我的眼。
事,已成定局。
——
我将你的灵壳封印在一朵彼岸花里,把你的魂魄拆分为二幻化成为两个妖精,一个叫曼珠,一个叫沙华。
他们负责守护三途河畔那成片的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所以他们永生寂寞不得相见,那是我对你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