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神色冷淡，面上无波，站在那里等着苏季玉过去。
    苏季玉也不客气，三两步窜过去一把抱住，感动涕零：“久绪，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这是多么大的缘分啊。”语气转向哀怨悲凉：“当年你和我爹合伙把我骗出京城时，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了。”最后几个字简直咬牙切齿。
    卫久绪扯开苏季玉，“历练一年了怎么还是这么毛躁。”
    苏季玉撇撇嘴：“不见一年了，您老不也还是这么不近人情。”
    卫久绪转过脸，面如冷冰，眼似寒刀。
    苏季玉一步跳开好远，“咳，卫大哥怎么不在京里？”您现在可是官居三品，当今圣上的准小舅子，看你爹的意思还有点未来驸马的苗头，得罪谁可也不能得罪你，自家老爷子胳膊肘尽往外拐，将来的前程一半可都得指着您呢，还有您爹。
    卫久绪面色稍缓，淡淡道：“一点琐事，路过而已。”山涧旁边有几块大石做的天然石几凉凳，过去坐下缓缓道，“回调令虽已批了下来，但想来现在还在路上，你怎么擅自离任？”
    “啊？回调书和我爹给我的书信一起来的啊，况且老爷子说递补县令已经启程。桃河附近长年水患，夏季更是严重，我早走几天也无不可。”苏季玉也跟过来坐下，面上笑的明媚。
    卫久绪心下略略盘算，便已通晓，冷然道：“苏世伯可真是谨慎。”
    苏季玉摸不着头脑，愕然问：“谨慎？”
    卫久绪却不回答，岔开话题一字一顿道：“小心王少宣。”
    苏季玉僵着脸笑了笑：“您也变得这么未卜先知？竟然知道我与他同行？”神色转了转，狐疑道：“卫大哥，你可知他底细？”
    “你跟他一起这么几天，难道还没探出点什么来？”
    苏季玉颓然，“那老狐狸一丝口风都不透，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倒是他那小厮，露了半点。”
    卫久绪淡淡道：“你都探出些什么？”
    “家里从商，一隅豪富，连下人都花用大方；不只如此，怕还是书香世家，公子身边的一个普通小厮都读过《商君书》，真不简单。对了，还开有布庄、甚至专门辟地种植自己喜欢的茶。”
    “还有呢？”
    “有钱不可怕，只怕他们与官府来往也甚密，不然不可能用地如此方便，生意也如此广阔，说不定啊，他们还和江湖人有往来，啧啧，越想越毛骨悚然。”苏季玉反复沉吟，又道：“可惜我对商号江湖不熟悉，猜不出来究竟是哪个王家。不过前些时日在桃渡的茶座酒肆也没少听故事，单就王少宣的气度学识，我知道的里面只有三人符合。”
    “哦，你认为是哪三人？”
    苏季玉沉吟着开口：“一个是汾城才子王慕然，不过此人好像已经在朝为官。王子台说过他跟我一样回京待命，这便不符合；另一个是久州王家，茶馆中讲书的说来头很大，不过当家的已经七老八十了，不过这王少宣与此家有关系也未可知；再一个，有名的学士，年龄也符合，只可惜我听说他早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效，现今怕是已作古了吧。哎，好费脑子，你既然知道，直接说给我听不就好了。”
    卫良绪淡淡道：“你猜的倒也不错，还真让你撞上了。他没用假名，自不是你前后所说的二人。你却当真不记得半分？”仔细打量了苏季玉的神色，道：“也对，年岁渐远，又有人刻意消抹，所以传言尽去，无怪乎你想不起来。”
    正待详谈，苏季玉却突然惊叫起身道：“哎呀，几时了？我与人有约，怕是让人久等了。”
    卫久绪冷瞥一眼，“如果你说的是同来大殿的那位姑娘，不必担心，我早先已经遣人候着，只待她出来便送她回去。”
    苏季玉闻言“哦”一声，便不说话，心中微微怅然若失。
    卫久绪淡淡道：“怎么了？莫不是又动心思了？”
    苏季玉左右看看却不答话，想起来今天见到桑娘时，山风徐徐，佳人如画，脸上飞上红云。
    卫久绪见此情景，冷哼一声便不多言。暮色渐起，一时凉风习习，鸟语泉鸣。俩人各怀心思，静然独坐。
    苏季玉独自沉迷，良久才猛然醒觉气氛不对，干咳一声，随意扯个话头“方才说到那个王慕然，京中多传他意态风流，才子名士。卫大哥，我出京时，他好像与你共事来着？当时我还心心念念什么时候能巴着你结交一下呢。可惜还没----”
    谁知苏季玉不说还好，一说卫久绪脸色更差，狠狠打断道：“此人不提也罢。”
    苏季玉一向不是爱多事的人，也从不喜欢对别人的事盘根问脚，奈何卫久绪的表情着实奇怪，说他怒，却是窘迫比怒更多三分，说他窘迫，那眉眼又分明有一分春意，半分羞涩。
    此人生性凉薄，性子清冷，苏季玉认识他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情绪浮于面上的形状。纵是喉头有千万缕银丝紧紧扼住，不要问不能问会激怒他。。。。。。总是一年没见，胆子养肥了，最终也没忍住，心魔发作，直戳戳问道：“你是发怒？却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