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天色还早，左右无事，我看小院门口当值的丫鬟杵在那雪地里，怪冷的。便寻她进来吃点酒，斗一会子牌。那小丫鬟一开始推了一推，后来经不住墨兰和蔟烟的热情，也就进了屋，墨兰将一盏明瓦移在桌前，当下四人嗑着些干果，略吃了些酒，斗起牌来。
    一开始那小丫鬟还有些扭捏，玩了一会子，兼着又吃了两杯酒，也就放开了。当下四人玩的火热。
    “我这回是要赢得，还请姐姐们不要见怪啊。”这小丫头说着，捏了一张牌在手中。
    “念卿小姐在吗？”一个声音传来，那小丫鬟手一下在僵在那里，正准备丢出的牌也忽地从手中滑下来。
    “念卿小姐开门啊”又一声，是张妈妈。小丫鬟一下站起身。我忙起来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坐下，给墨兰递了个眼神。墨兰忙用桌布将牌包起来，放到了墙角的画翁里，又从衣柜里找出一张新桌布，一个针线筐放在桌子上。
    “张妈妈啊”蔟烟开了门，迎了张妈妈进来。
    “张妈妈，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我问道。
    “进来吧。”张妈妈说了一声，这时候我才看见三个小厮正站在门外，张妈妈一声话下，他们便进了来，每个人身上扛了一个包裹。
    “老夫人说天寒了，怕小姐被子薄，嘱咐我过来给小姐送几床被子。”张妈妈说着看了看那小丫鬟。
    “那还烦请张妈妈回去告诉老夫人，念卿这里谢谢了。”我俯一俯身说道。
    “好。”张妈妈应了一声，转身向那小丫鬟：“奉云，不在外面当值，怎么进来这里，叨扰小姐歇息。”张妈妈言语中已然是一丝威严。
    “哦，我有个绣花样子，针脚总绣不好，恰看好她在门外，想着寇爷爷曾是两朝宰辅，府上能人颇多，便请她来给看看。”我笑着替那小丫鬟解围，因为是早些预料到张妈妈会发难，心里有准备，所以话说得也很自然。
    张妈妈看了看桌上的针线筐，挑了一个样子出来，是一副春梅绽雪。
    “往日只听人说小姐好笔墨，不想女红也这么好。”张妈妈说道。
    “哪里，哪里，让妈妈见笑了。”我笑着看张妈妈，见她正要又向那小丫鬟说什么，忙向墨兰和蔟烟示意，打岔道：“你俩快去给妈妈取三百文钱来。”
    “不要了，不要了，我这就走呢。小姐不要破费了。”张妈妈说着，侧着身子像是要出门。我忙倒了杯酒，递给张妈妈：“天冷，妈妈过来一遭不容易，喝杯酒暖暖身子吧。”张妈妈笑了笑：“都说小姐能体谅人，今日倒是见识了。”说着接过我手中的酒吃了。
    蔟烟正好取了三百钱来，我接了塞到张妈妈手里：“妈妈留着打酒吃。”
    “呵呵，小姐也忒见外了，好生让小姐破费了。”张妈妈笑着让几个小厮把被子放在桌在上，出了门，墨兰给我打着伞，只将她送出小院。
    当下那小丫鬟看张妈妈走了，无力地坐在凳子上，对我说：“谢谢小姐。”我待要留她再耍一会子，无奈她说什么也不敢了，执了明瓦径直走到小院门前，站在那里当值。
    眼下雪下得越发的紧了，我见那小丫鬟只穿了一件青色棉夹袄，便欲寻个衣服给她。
    “兰儿，你去衣橱里看看，我记得带了一件红猩毡斗篷，你去给那小丫头送去，看她穿的那样，怪冷的”我对墨兰说道。
    “小姐，那可是来道州前，夫人新给小姐置办的啊。小姐一次都还没穿呢。”墨兰显出一些不太情愿。
    “哎呀，让你拿就拿，磨叽什么。”我冲她说道。
    “小姐，我这里有件观音兜年头久了些，毛出也不好了，我拿给她穿吧。”蔟烟看着墨兰一脸的不情愿，便从自己的包袱里拎出一件观音兜，翻着那衣领给我看。我见那是一件狐腋裘，料子是上好的，领边袖口的出毛只是有些脱了而已。当下惊异地看着蔟烟，这个小丫头一向俏皮，有时候跟我还有些刁钻。但因她到底是嫂嫂的侍女，虽然现在跟了我，但我对人家还是不好说硬气话，所以有什么事总是能让墨兰干，就不劳烦她。没想到现下她竟拿出这么一件衣服。
    “你这件衣服竟比我的还好。”我看着蔟烟说道。
    “是我家小姐赏的。”蔟烟说着，没等我发话，便撑了一把伞出去，给那小丫头披上了那观音兜。
    “原来是嫂嫂的，怪不得。”我嘀咕了一句，对墨兰问道：“兰儿，我有没有这样狐腋料子的衣服？”
    “有的。还是前年冬天，得是魏国府着人送来两件，说是皇后娘娘赏的，少夫人留了一件，给小姐送来一件呢。不过这次因觉得南边会暖和些，用不着，我便没带来。”墨兰说完重又把衣柜锁了。
    “怪不得，我看那物事那样的好呢，原来竟是宫里的。”
    “小姐真是贵人忘事多。”蔟烟折了伞，墨兰一边替她弹去身上的雪，一边笑道：“我家小姐啊，自从那次跟那次被郭小太监……”墨兰说着忽地缄口不言，看着我笑了笑：“我去把张妈送来的床被铺了。”说着抱了一条被子去了。
    我又看向站在那里的蔟烟，她和我一对目光也闪在一边，忙向墨兰说道：
    “还是先拿到炉子上腾一腾，一来暖和，二来除除那些小厮身上的气味。”说着也抱了一条被子去香炉上腾了。
    我看她二人神色怪异，心下很是奇怪，我只记得我见过小太监两面一次是在太子看我字的时候，一次是在魏国府。听墨兰的话，好像我来这个世界前，跟那郭小太监发生过什么似的。不过从那天太子爷看我字时，那小太监对我的态度可以看出，他对我是心存敌意的。
    当下我叫住墨兰。
    “兰儿，你刚才说我被那小太监怎么了？我怎么不记得了。”我问道。
    “没有，没什么。”墨兰说道。
    “好，你不说是吧。”我说着起身，脱了夹袄，拉开门，便站在雪地里了。
    “哎呀，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快进屋。”墨兰跑出来要拉我进屋。
    我扯着她：“你不说我便不回去。”
    墨兰看着我，咽了口唾沫，叹了口气：“好吧，我告诉你，小姐你先回屋。”
    我坐在桌前，墨兰忙给我披了衣服。
    “那天那小太监在我们后院墙上探头探脑的。”小姐正好说要去花园走走，结果发现了那小太监，小姐非说要把他揪出来，兰儿是拦都拦不住。结果小姐溜到墙根下，趁他不备，一下子把他揪下来，摔在院子里。那小太监开始是一阵惊慌，后来见是小姐，心下也没了畏惧，当下就要翻墙而去，奴才劝小姐不要追了，可小姐非要拦他，结果拉扯中被那厮推下了后院的一个浅水潭里。兰儿怕被人责罚便没敢给老爷夫人汇报。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郭小太监的。”我问着，忽地想起来，那日我用茶水烫了太子的事情。
    “是那天，太子和哥哥看我字的时候？”我问道。
    “恩。”墨兰点点头
    “所以你就把茶水沏的那样烫，你那原本是想烫他的？”我问道。
    “我当时一看是那小厮，但见他跟着少公子和太子便没轻易指证他，后来听到他说话，以及太子对他的训斥，才知道他是太子身边的随从太监。”墨兰说着紧了紧嘴角：“可惜，没把他烫着，倒把太子爷给烫了。”
    “哦。”我听着她的话，却觉得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那小太监来我们府上做什么，又为什么要偷偷地来。
    “少公子曾问我，小姐还记不记得那人的长相。”墨兰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说小姐自从摔了以后，有些模糊，有些事不记得了。然后少公子就嘱咐我不许告诉小姐。”
    “奴婢想少公子是怕太子爷面上过不去。所以也就瞒下来了。”墨兰说道。
    “哥哥也知道？”
    “恩。”墨兰点头道：“小姐可不问少公子，否则少公子一定知道是兰儿告诉小姐的。”
    哦，我应了一声，想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但也想不出什么端倪，心想：只待明日问问哥哥便明晓了。便让她两人将被子在香炉上熏了，各自睡去，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