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卷 第六章 旧日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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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前,新朝初定,夜苍寒微服私访,调查地方卖官一事,却不曾想遇到了牵绊终生之人。
那夜。
秦淮河畔。华灯初上。花船纷纷。水光潋滟。动人心魄。好不繁华。
夜苍寒刚批过一摞折子,散步至河畔,只为吹风醒脑待晚些更好工作,却不想这河上花船处处,具是浓妆艳抹、香粉扑鼻,不禁皱起了眉,转身欲归。
“屈指数春来,弹指惊春去。
蛛丝网落花,也要留春住。
几日喜春晴,几夜愁春雨。
六曲小山屏,题满伤春句。
春若有情应解语,问着无凭据。
江东日暮云,渭北春天树,不知那答儿是春住处?
…………”
忽而,一曲悠扬却略带哀伤的琴歌传来,让转身欲离的夜苍寒驻足,循声望去。
只见,灯影朦胧,淡紫色素纱围着船舫上的窗棱,在夜风中轻舞飞扬,船头没有揽客的莺莺燕燕,亦没有难以忍受的污浊之气,这素雅的船舫,确是让周遭的七彩花船顿时失了光彩,气质,它们是远不可比的。
夜苍寒不禁侧目,虽在烟花之地,这突来的淡雅之风却让他心动,那歌声,清冷婉转,伤春却道伤怀,惜春却是惜人,淡淡却满是怀念,什么样的女子可以在这红尘中踽踽独立呢?
当时朝局初稳,夜苍寒已是二十几岁的俊朗男子,多年来为了夜国大业从不曾放松,之前不是没碰过女人,只不过却是泄欲之用,如今,却是内心深处,情动了……
随心而动,微运轻功向那船舫飞身而去,衣袍在风中翻飞,落地无声,却是吓了撑船的一跳。
“啊——你是何人?”撑船的吓得不轻,看清是个人不禁微恼,对不知突然从哪冒出来的人用了质问的语气。
……
半响不语,倒不是夜苍寒生气了,他只是暗想是不是自己冒昧了……
“这位公子?我们家叶儿姑娘要休息了,今天不会再见客了,您要见,还是明天赶早吧。”撑船的看夜苍寒不语,提醒道。
叶儿姑娘?夜苍寒不知,可这秦淮两岸却是没有不知的,叶儿,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才情无双,待人温婉却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从不浓妆,从不攀附权贵,风轻云淡的人儿。传言,叶儿肯做这红尘客,是为了报答月华楼老板的救命之恩,只是,五年之期,卖艺不卖身。
“富贵,你在和谁说话?外面有人么?”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舫内传来。
“小云,有个公子来了半天不说话,可能是要见小姐……”
“半天不说话?是哑巴吗?还是听了我家小姐的琴傻了?小姐已经休息了,跟他说不见。”说话的应该是那叶儿的丫头,理直气壮。
“既是这样,苍某明日再来。”自己的身份特殊,便隐了姓氏。
“小云,不得无礼。这位公子,夜晚寒重,既是来了,便进来坐坐吧。”珠帘轻启,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走向夜苍寒,长发轻挽,素颜对月,没有奉承,没有自怜,一双明眸,带着笑,却干净幽深到让人觉得有些清冷。
就是这一双眸子,让夜苍寒此生不忘,尝了情,也尝了苦。
“多谢姑娘。”面对这样的女子,夜苍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
“小云,给公子看茶。”
不一会儿,茶香缭绕,侍儿退了出去。
“刚才一曲‘清江引’可是姑娘所奏?”夜苍寒终是开口。
“是,小女子献丑了。”不卑不亢。
“姑娘好才华,只是……刚才的曲子思念很深,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流落这烟花之地,再怎么样也是不愿吧。
闻言,叶儿眼中蒙上了一层哀伤,转瞬即逝,却不禁多打量了一番对面的男子。在这里已经不少日子了,叶儿盛名在外,来听曲儿下棋的风流雅士自是不少,只是,唯有这个淡然的男子,只一曲,便道破了她的心伤。
“难言之隐倒是没有,只是些陈年旧事,难忘而已。”哀伤,说的风轻云淡。
见叶儿不愿说,夜苍寒自是不会再问。
“既然公子是因琴声而来,那可否愿意再听叶儿弹奏一曲?”
“嗯。”
话音未落,一曲‘秋水’缓缓奏来,曲调悠扬,清澈婉转,一时间让人的心沉静下来,不再焦躁,可谓沁人心脾。
从始至终,夜苍寒的视线从未离开过那叶儿的眼眸,竟是痴了。
“叮——”一曲终了。
“献丑了。”
“很好听……”夜苍寒像是呓语,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叶儿说。
叶儿随即一愣,脸颊微红,却是害羞了。恐怕,夜苍寒这样的客人,还是入红尘以来第一次见。
叶儿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夜苍寒起了身。
“今日劳烦姑娘了,明日苍某再来。”其实夜苍寒本不想走的,只是政务缠身,由不得他胡来。
既是欲离,夜苍寒也无留恋,大步走向舱门。
轻抬珠帘,却听到:“雨柔,公子若是明日再来,便称是寻雨柔便可。”低低的声音,却也入了夜苍寒的耳的。
“苍寒。还有……你的眼眸很漂亮。”隔了珠帘的夜苍寒淡淡留声,飘然而去。
就是这一夜,一个风姿卓然的男子,一个寂寞清冷的女子,一曲歌,一只曲,茶香缭绕,但笑不语,便是初识了。
那之后,夜苍寒每晚都去船舫,听琴、下棋、作画,甚至闲聊,直到夜苍寒要回京。夜苍寒自知是爱上了这个女子,便不会有半分隐瞒,临走的前一晚向雨柔说明了身份,希望她可以跟他走。
雨柔听了,却是不惊也不慌,仍是淡淡的样子,只说老板对她有救命之恩,既是应了,便会守了五年之约。
夜苍寒也不逼,只道是雨柔想报恩,亦或是顾虑自己的身份吧,在那个年代,一个王爷,一个风尘歌女,身份地位均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临走时,夜苍寒只淡淡一句:“你若想还了救命之恩,还有三年,我等你便是,若你想提前离开了,我来赎人便是,也不会亏了老板。”说完,留给雨柔一块随身暖玉,身影隐入繁华。
回到京城,夜苍寒照旧工作,等着那个三年之期,却不曾想,在那一年多以后,突然传来雨柔病重的消息,夜苍寒竟是连皇上都未曾通知,便孤身赶往江南。再相见,一人卧床,一人风尘,无语却更情浓。
夜苍寒冷情,但遇到了真爱,却是不会躲得。看着虚弱的人儿,夜苍寒再不会独离,给了那个月华楼老板不少银两,带了雨柔回京。然后,不管日后何人进言,只要这雨柔一人,唯有对她,含情脉脉,唯有对她,露了笑意,唯有对她,许了终生……
然而,老天作弄,几年前的雨夜,雨柔久病虚弱的身子终是没有熬过,离了她的寒,离了她的爱,离了这人世,让这深情的人儿情何以堪。
那夜,冷情如寒王,却失了控,伤情亦自伤,不肯让雨柔下葬,不肯吃喝,更不要提处理日常政务。直到皇上来劝,面对这唯一的可以信任的亲人,失声痛哭,所有的仪态、所有的不应该,他再是不顾。
再然后,风波过,寒王又恢复到之前的无情冰冷,朝臣们便开始提及选妃之事。却不料,寒王暴怒,冷冷的丢下一句“余生不娶。”便径自离了朝堂。
只道是,情到深处,唯有自知。
今日,夜国历六月初八,寒王府内,夜苍寒又是孤身一人,穿了素色青衫,到王府后花园看望已逝的叶雨柔,仍旧是一只曲,一杯茶,一些话……
“雨柔,可还过得好?不知道是老天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让我捡了那个小人儿回来,她和你有双一样好看的眸子,干净清冷,像极了当初的你,还有啊,那个小孩子说她叫秋水,和你初见时弹给我的曲子一样,世间真的有这么巧妙的事情,当初,你一直想要个孩子,只是身子不允许,现在我认了那孩子,做我们的女儿好不好?我便当你应了,这样,你也不用担心我孤独终老了……”夜苍寒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仿佛那个挚爱就在眼前一样。
每一年的今日,夜苍寒都会遣了下人来此,单独陪伴雨柔,做一回丈夫,说一些心里话,带着永远无法愈合的痛待上半天光景。
情至深处,疼痛,却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