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正式开张的这一天，添星俱乐部并没有“高朋满座”，因为在王岩他们来的时候，这里已经贴上了封条。显然，添星俱乐部是被查封了。三个人都很失望，但又暗自庆幸，倘使早来一些的话恐怕也会被公安机关一并抓走。
    在路上，三个人都失落无语。过了一会儿，刘子月忽然发现了最后一线希望，便问柳云：“对了，咱们不是还有那几个女的么，再找几个一起发到上半场去，应该没问题的！”
    柳云爱答不理的说道：“她们给我发短信了，说不来了！”
    王岩和刘子月听他这么说便都有些吃惊，异口同声问道：“为什么不来了啊？”
    柳云气夯夯地：“你问刘子月去吧！”
    刘子月一脸无辜，说道：“干嘛问我啊，我怎么能知道啊！”
    柳云瞥了一眼刘子月，说道：“你还不知道，她们怕你了呗！”
    刘子月想起那天的事，自己冷笑了一声，说道：“她们至于就为这事走么！谁让你不把她们身份证要回来的！”
    柳云有些不耐烦，说道：“干嘛让我去要啊？得罪人的事都让我干了，占便宜倒缺不了你！”
    这时刘子月也不高兴了，说道：“我占你什么便宜了？让你要个身份证都要不来，还把错儿怪在别人身上！”
    这时候，柳云的怒火爆发了，说道：“我不想干了！”
    王岩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柳云这么说，便对他第一次生起了气：“怎么呢？你这叫什么话啊！现在是要想办法，不是撂挑子的时候！”
    柳云扛着脖子，说道：“我就是不想干了！”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啊？是我和刘子月对不起你了还是怎么的呢？什么人呐！”王岩道。
    柳云憋不住了，指着刘子月的鼻子：“我告诉你，你怎么样我不管，咱们大不了散伙不干，但是你别他妈的逮谁勾搭谁，我姐姐都跟我说了要跟你处对象，我警告你给我离她远点！”
    刘子月被柳云说得难堪，他把柳云的手指一把扒拉开，说：“你别指我！我跟她好怎么了，你管得着么！”
    柳云嚷道：“你他妈的祸害了多少姑娘，现在又打起我姐姐的主意来了！我就不让！别他妈的臭不要脸了！”
    其实话说到这里，刘子月劝劝柳云也就完了，但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像前些天那样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了，所以腰杆就硬了起来，仿佛在报复刚开始柳云给他脸色看一样。他轻蔑地一笑，嘟囔着：“当婊子还立什么牌坊啊！都是一路货还要什么脸不脸的啊！”
    这是柳云第二次听到类似这样的话，第一次是他刚来北京找工作时那个叫张立骂他的，也许是那一段阴暗的没头苍蝇似的经历让他倍感煎熬，所以他恨透这么说他的人了，便跟刘子月急了起来：“其实就是你最不要脸！逮谁勾搭谁！连他妈的自己家小姐都玩儿了，你还有脸说别人啊！”
    刘子月反诘道：“你没玩儿啊？你没玩儿你跟人家睡一张床！”
    “我他妈那是为了给你腾地方，你有什么可牛的啊！要是牛怎么还跟我们干这个来啊！有能耐你去‘凌波国际’当总经理去啊！”
    柳云的这番话也是卯准了刘子月的肺管子上扎，刘子月在凌波“走了麦城”是他最大的痛处，听到柳云这么说便真的生气了，指着他的鼻子威胁道：“你再说，我就抽你你信不信！”……
    三个兄弟的团结终于由刘子月和柳云的矛盾而宣告破产了。柳云既年轻又瘦弱，实力远逊于刘子月，但还是不服气，跟他打了起来。王岩在一旁拉架却怎么都拉不动，又不敢太卖力气，因为他怕这样会误伤了自己，所以就隔着两个人的拳脚战场又是挡又是劝，但他们俩还是能掏着够到对方，这样“隔山打牛”反倒越打越起劲。
    最后两个人都打累了，就停了手。刘子月没吃什么亏，倒是柳云头发也乱了，身上的衣服也扯破了，脸上还有几处明显的淤痕。王岩见他们住了手，便埋怨着双方，说有什么事不好说干吗非得打架啊，大家都是兄弟打架多伤和气啊。刘子月没理会王岩，仍旧喘着粗气，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了；柳云却抽噎起来，任凭王岩在后边怎么叫他都头也没回地快步走掉了。
    等王岩追到宿舍的时候，见柳云正在收拾东西，便问道：“兄弟，你这是要干嘛呀？”
    “我惹不起你们，我走！”
    王岩劝他：“兄弟啊，有什么事咱们说开了不就完了么！再说了，什么叫惹不起‘我们’啊，我又怎么招你了？”
    “你就是向着他说话！”柳云一边说，一边仍旧不停地把衣服往箱子里面塞。忽然间，他看到箱子深处还静静地躺着给小雨买的那个“哎呦喂”挎包，便终于抑制不住情绪，一把抱起它大哭了起来。
    此情此景，王岩也为之动容，因劝道：“兄弟啊，让你受委屈了，你要坚强一些！”
    柳云抽噎着说道：“我媳妇儿也没了，我他妈的又挣不着钱，叫我怎么办啊！”正伤心间，忽然又止住了泪水，圆起眼望着王岩，恨恨地说道：“刘子月这个王八蛋，我以前就觉得他跟小雨有一腿，现在又勾搭上我姐姐了，他妈的，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干一件事情，先不提“天时、地利”，如果没了“人和”，那是什么都干不了的。现在这三个人因为芝麻大点的事产生矛盾了、不团结了，就再没法一起干“事业”了。柳云盛怒之下一走了之了，王岩怎么也劝不住，他知道大家的军心已经涣散了，便也没再挽留他，只是自己低着头考虑着今后的出路。
    后来王岩总算是负责任，等他冷静下来以后，就先给他们招的那些服务员打了电话，问了问歌厅被查的情况，还说如果实在找不到地方的话我可以介绍你们去别的场子上班。
    现在王岩和刘子月都无事可做了。由于没有了收入，经济上就拮据的不行，为了节省开支，他们便退掉房子，搬到了王岩的家里。王岩现在也没了主心骨，只好问刘子月咱们再干点什么，刘子月说要不咱还是先找工作去吧，等稳定下来再说，王岩说行。
    之后的几天里，他们就在网上漫无目的的发简历，王岩大学毕业以后就还没找过工作呢，现在这么没头苍蝇地发简历让他心慌的不得了。还好刘子月给他打气，说咱俩一起找个单位，干什么都在一块。王岩顿时信心倍增，就在第六天的时候终于有一家卖汽车零配件的公司给他们打了电话。
    那边是个小姑娘，只跟刘子月聊了几句就答应他们第二天过来面试了。
    这家公司的主打产品——车载电热水杯，这是一种能插在汽车电源上的加热杯，也是刚上市不久，所以正在招兵买马。公司的老总看这俩人形象不错，学历和工作经验也都还比较丰富，便没费太大的周章就直接让他们明天来公司上岗培训。然而往往门槛低的工作意味着它的环境就差一些，工资收入也会少一些，这家公司答应他们转正以后的工资是一千二，试用期间只给八百。他们现在面临着生存的问题，没有办法，俩人就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在这里先干下去，商量着走一步是一步。
    王岩的摩托车丢了之后，他出去一般都是打车——其实他也没什么打车的机会，因为那阵子工作和住的地方相距不远，他的生活基本上就是歌厅、住处两点一线；后来回家的这些天，他们俩为了省下“社交成本”也基本不出门，即便是出门，最多也只是围着小区打转转，所以根本用不着交通工具。然而现在不一样了，这份工作得四九城的满世界转悠，于是他们俩就合计再买一辆摩托。刘子月当然也赞成，说这样既节省时间，去什么地方也很方便。
    王岩这一阵子钱花得很厉害——没有收入的花钱就等于坐吃山空，现在他所有的存款只有不到一千块钱了，便想跟刘子月一起凑凑。刘子月说我刚回北京的时候手里有两千多块钱，但这一阵子也花了不少，只剩几百了，要不然你看看管谁借点吧，到时候咱们挣了钱再还给他。王岩左右为难，不知道管谁借是好，以前那些所谓的“相好”里面觉得靠谱的人都借遍了，人家给他的回答不是“钱刚寄回家”，就是“这两天手头紧”，有的甚至干脆就直截了当说没钱，王岩没有办法，最后只好想到了美慧。
    王岩本不想管美慧借钱的，是因为不想再欠她的。但是现在实在没有办法，再加上刘子月在一旁的怂恿，便只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跟美慧开了口。
    好在大家之前是有铺垫的——所谓铺垫，不论家人、情人还是朋友，都得常走动，否则临时出了状况需要用到这些关系时，就会让人家觉得这家伙太功利，往往就不乐意帮忙了。
    王岩本不想再理她了，因为他对一个没有感情的女人根本就不屑一顾。但是人嘛，一到求人的时候都只能低声下气的，于是就主动给美慧打了电话，借着自己找到工作的理由，说要请美慧喝一杯。
    刘子月现在住在王岩的家里面，俩人天天如影随形地干什么都在一块，这顿饭吃过之后，美慧就让王岩去她家。王岩说要带着刘子月，美慧表面上倒也开通，便让他一起去了。
    晚上，美慧有些不高兴了，私下里问王岩：“你为什么干什么都要带着他啊？”
    其实王岩也不想带着刘子月，因为现在住在家里，毕竟不像以前租房那样无拘无束，所以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总有些不好，万一他跟父母再说漏了什么，自己就更是“晚节不保”了。但他现在懒得跟美慧解释这么多，便半开玩笑地说道：“他跟我是兄弟啊，就带着喽！”
    “我看你们跟同性恋似的！”美慧白了他一眼。
    其实王岩已经不想让刘子月住在自己家里了，因为俩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又挤在了一张小床上，别说日常的行动了，就是睡觉都很不方便。但他又念在大家是同一个战壕里出来的弟兄，何况刘子月又答应跟他共同进退，便也不好意思开口让他走。所以现在他不跟美慧说这些的原因也是为了顾及刘子月的颜面，怕说了以后显得人家死皮赖脸地赖着他似的，便对美慧说道：“等过一阵子他搬出去住就好了。”
    王岩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找美慧借钱，尽管那天美慧答应过给他买辆摩托车的，可这会儿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要是赶在当初和美慧住一起的时候，他倒是觉得付出就应该有回报，找她拿钱是理所应当，但是现在已经不住一起了，便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受之有愧”，直到他憋得实在受不了了，才跟她提到借钱这件事。
    “跟你说个事呗，我是实在不想说的。”
    美慧：“有什么事就说呗，还躲躲藏藏的。”
    王岩：“我这不是找到工作了么，这回终于是正经工作了，但是就得天天往外跑。”
    “哦，是么，那你好好干呗！也总比干那个工作强啊！”
    美慧说的“那个工作”就是指他以前在夜场上班，但是却没听出来后面话的意思，让王岩以为她在装糊涂呢，便只好坦白道：“我那摩托车不是丢了么，现在去哪都不方便，想再买辆摩托车，但是手上的钱又不够，你能不能先借我点啊？”
    以前王岩跟美慧提“钱”都是直接用“要”的，现在改成了“借”，就让美慧听得蛮欣慰，认为他也开始懂事了，不把什么都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了，便说道：“哦，那你什么时候用啊？”
    “就这两天吧，我想越早买越好！”……
    其实美慧是想帮王岩的，她第二天就给王岩取了三千块钱，还问他够不够。王岩前一辆小摩托是花了一千多买的，这次他本来想管美慧借两千块钱，这样的话，买个50cc排量的摩托就绰绰有余了。但是就这他还怕美慧嫌多呢，所以都没敢跟她提借多少。等到第二天去她家拿钱的时候，她给了他一个信封，说里面有三千，王岩觉得很意外，把他感动的不行——于是他们就抱着花光所有预算的心态，买了辆125cc的摩托。
    他们现在这份工作的大部分时间都得在外面跑，只有少部分时间是回来拿拿货、交交帐。至于销售模式呢，主要就是把公司的产品以铺货的形式放在各个汽配店或者修理厂代卖。但这种工作模式还是杵在了王岩的软肋上，他最害怕主动跟人交流，尤其是陌生客户，即便这种铺货的模式在销售领域中算是最没有难度的了，可面对“挑战”，他仍然是提前就做好了迎接失败的心理准备。
    人的行为是跟着脑袋走的，还没干就想到不成功那就没有能干好的道理，所以一个月下来，王岩只卖掉了一千多块钱，要是光算利润的话，还不够给王岩开工资的呢。
    刘子月倒是把面子看得很低，所以不管能力如何，胆子却是相对大些。因为之前说好跟王岩共同进退，于是他们俩就一同去跑市场，刘子月也会在后面督促着王岩要胆大一些。但是王岩总是变着法的给两个人找理由开小差，也许是惰性使然，一个月了，他们俩的工作时间统共都不到两个礼拜，剩下的时间就只是东玩玩西逛逛，新买的摩托车也因此变成了他们不务正业的工具。
    王岩现在有些后悔离开康力宝了——虽然工作时间上有些不合常理，但最起码是管吃管住旱落饱收，还能抽时间赚点外快；然而现在他也不能再去夜场了，据说这个行业已经在祖国的版图上消失殆尽了——现在的收入跟以前比起来，那真是天壤之别，所以现在别说是自己负担吃住，就是抽烟零花都让他倍感拮据。
    到月底算总账的时候，公司宣布了整个销售部门的员工业绩，刘子月和王岩这个组合排在了最后一名。老板沉着脸，心里想着还把这两个大学生当作重点的培养对象呢，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不争气，但嘴上却鼓励他们说你们下个月多努努力，别让我失望。可是王岩却不想再待下去了，他本身就不喜欢这份工作，自己也干不好，还嫌赚的太少，于是便跟刘子月商量起辞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