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一阵阵冷风刮过，不断向西收拢的光芒在冰冷的湖面上荡着一圈圈涟漪。惜蕊站在湖边，天上返佣的云海泊在她清澈晶亮的眸子里，如流淌的细沙，真正刻在里面的，只有漂浮在水面上的一片片泛黄的枯叶。
    “这些叶子真的好可怜，”她指了指脚下的湖面，对身旁的凝香说；“它们的生命那么短暂，尽管死了，都不能回归地下，还要在水里流浪。”
    这难道就是宿命吗？连轮回都无力束缚的宿命……
    小时候，她曾问过母亲，为什么完颜叔叔那么疼爱她，她却不能叫他一声‘父亲’。母亲将她抱在怀里，含泪对她说；“蕊儿，你长大会明白，这……就是你的命运。”
    这就是她无力改变的命运。她就是沿着这条轨迹，离开了所有爱她的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这个从小到大，她从未谋面的男人身边，却在不久后，又被当成礼物一样送走。
    “下辈子我要做一棵树，一生只用守护在一个地方，永远都不会被家遗弃。”
    凝香的眼中泛着泪光，她想到公主从前是那样无忧无虑，还有韩公子，如果他在，一定不会同意让公主再去金国的，他们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公主……”双唇微微蠕动，一颗颗泪水融入唇中，哽住了她的喉。
    她其实想质问上苍，公主到底做错了什么？不是说好人一生平安吗？为什么公主得不到幸福？
    惜蕊回过神来，惊讶的看着女孩占满泪水的脸，叹了口气，取出身上的丝巾，轻轻为她擦拭。“你哭什么，不就是去金国吗，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我都没哭。”她无所谓的笑了笑，笑容中，双眼无力抑郁的酸涩，潮湿。“好了，别哭了，流了这么多眼泪，被风吹过后脸上的皮肤会变粗的，变丑了看刘威还要不要娶你。”
    “他看不到……”凝香努力吸着鼻子，依然无法克制眼底泛滥成灾的泪水。她真没用，公主现在比她还要难过。她应该安慰公主啊，却反过来被公主安慰。
    “我已经让人到刘府去找刘威了，他一会一会儿就来。我想给你的惊喜嘛！”惜蕊眨了眨眼睛，一滴泪落了下来，她笑的越发灿烂；“明天我就要走了，今天我就把你交给他，你跟了我几个月，这就当是我留给你最后的礼物。”
    “我不要跟他走。”凝香抓住惜蕊的手，激动地说；“公主，我是你带回来的丫头啊，别说是去金国，就算是到更远的地方，你也不能丢下我不管。”
    “可是你明明喜欢他，而且，他也喜欢你。”惜蕊摇了摇头，嘴角的笑容淡去，她的声音严肃起来；“凝香，当初离开金国的时候，我让媛儿随我离开，她却告诉我，她们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没有家了，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我能够代替她走出那个牢笼，幸福的生活，是我让她失望了，我这一生，就这么算了。所以要把希望交给你。你们不一样，既然可以得到幸福，为什么不去争取？这是我的命令，我现在命令你，以后一定要过的比我幸福。”
    “公主——”凝香抱住惜蕊的肩，她感受到惜蕊身体也同样在颤抖着，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千言万语，化作喉中的一片哽咽。
    冰冷的气流又是一阵波动，落叶飘过暮色浸染的光晕，风过，无痕。
    只是在落叶飘落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英俊的少年。
    悲伤沉默中疯狂的肆虐着，他凝望着湖边哭泣的女孩，前面的路是那么短，却是举步艰难。
    是他没用，她也是他的公主啊，可是他却无力保护她。
    从前看她和韩康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一脸坏笑，无所谓的调侃，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羡慕韩康。每一次，他都强迫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到另一个女孩身上。
    凝香真的很好，他们曾去过他的家，母亲夸她漂亮懂事，还说这样好的女孩胜过十个大家闺秀，对他一向严厉的父亲也不反对他们的事。
    而惜蕊，她真的好单纯，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竟然都信以为真了。
    还是惜蕊看到了他，拉着凝香的手小跑过来；“刘威，明天我就要走了，想最后见你一面，父皇已经下令禁止我出宫了，我只能把你找来。”
    “明天就要走？”虽然知道她离开只是这几日的时间，可仍然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
    “我把凝香交给你了。”惜蕊拉起他的手，将凝香的手放入他宽大的掌心中。
    “伯父伯母已经同意你们的事了吧，你们的婚礼一定会很热闹，可惜我看不到，不过，我会为你们祝福的。”她拍拍刘威的肩，故作轻松的笑笑；“你们也要为我祝福啊，等韩大哥从岭南回来，他一定会去找我的，到时候，我们还会在临安见面。”
    刘威依然笑着点点头。尽管体内仿佛有一股股巨浪在猛烈的冲击着，他将它们牢牢锁在心底。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中，夕阳渐渐没入远方的山色后，头顶的天空变得越发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