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杨戬缓缓睁开双眼，明眸如水，入目的却是一片黑暗，一束冷冽的白光从上方洒下，一道金色的身影也随之进入杨戬的眼中。
    铅灰色的铁链从黑暗中延伸出来，吊起了那金色的人影，那人垂着头，血色的长发蜿蜒而下，金色的盔甲早已破碎得不成样子，细小的碎片散落了一地，他低垂的脸，虽是昏迷的，却仍然蹙着眉，嘴角还挂着一道血痕。
    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在杨戬记忆中，小金乌是深情的，是黯然的，是冷漠高贵的，却从没有如今的狼狈和憔悴，他还是害了他……
    “敖春，出来吧。”杨戬沉声道。
    “哼哼……”一声诡异的轻笑从四面传来，桀的身影慢慢地在小金乌背后浮现出来，携带着一股怨气，就好像被囚禁千年的冤魂一样。
    “我来了，你要怎样才会放了金乌神将？”杨戬面无表情地问道。
    “金乌神将？何必叫得这么生分呢，我敬爱的司法天生，你又何必再装清高，你和小金乌的关系对我而言可不是秘密呢。”桀顿了顿，接着道：“当然还有你和你好外甥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杨戬怒不可遏，心下却不禁惨然，催动法力，就要攻击桀，却因为桀的下一个动作停下了攻击的举动，桀鬼魅似的走到小金乌身后，修长有力的手扼上了小金乌优美的颈项。
    杨戬动作一顿，但马上重新运起法力，冷笑道：“不要用小金乌来威胁我，他的生死于我无碍，我现在只想杀了你。”
    桀不怒反笑，手中施力，他凑到小金乌耳边道：“听到了吗？他说……你的生死于他无碍……”他在对小金乌说话，眼神却冷冰冰地盯着杨戬，如果眼神可以将人杀死，那杨戬早已被那摄人的眼光吞噬。
    小金乌的双眼缓缓睁开，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虽然早就料到杨戬会这么说，但不论是真是假，他的心却觉得很痛、很痛……
    看到小金乌流泪神伤的样子，杨戬觉得心被撕扯着一样的痛，但他没有退路，所以他保持着攻击的姿态，眉目冷肃。
    杨戬和桀就这么冷冷地对峙着，桀先打破了沉默，他轻笑一声，接着道：“我原先想让你死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方法。”桀话音刚落，他就结印封印了小金乌的神识，小金乌头又垂了下去，杨戬见此情景，不禁浑身一颤，桀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他接着道：“不用担心，我只是封印了他的神识，那我们现在来，好好谈谈吧……”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放了他。”杨戬直视着桀。
    “用你的法力来换小金乌的命怎么样？”桀笑着说道，“你千年前也是用了一身的法力换了哮天犬的命啊，不知道，堂堂的金乌神将比不比得上真君大人身边的一条狗呢？”
    杨戬内心矛盾，千年前的情况与现在如出一辙，可现在的他背负的不仅是自己和家人，而是整个三界众生，在命运面前，他早就失去了任性的权利，但小金乌却是无辜的啊，他所受的磨难全都因他而起，三界的骄阳，因他的缘故几近陨落，这是他的罪，他应当为此付出代价。
    “你怎么能保证，我散尽法力后，你就会放了金乌神将。”杨戬收起法力，垂手而立，问道，语气依旧清冷。
    看到杨戬已有松动的趋势，他继续道：“我可以立誓，上古神兽的誓言有巨大的法力，立誓者是决不可以违背的，怎样？放心了吗？”接着便立下誓言。
    小金乌，我散了一身的法力，还你的恩情，以后你我两不相欠……好吗……淡淡的光芒从杨戬身体中溢出，消散在空气中，过了良久，直到光芒散尽，杨戬支持不住，踉跄了几步，挣扎着才没有倒下。突然感觉背部接触到一个坚硬的阻碍，失去法力的杨戬虚弱的回头，看到似笑非笑的桀早已瞬移到他身后，此刻正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从手腕传来骨骼碎裂的剧痛，让杨戬额上冒出了细细的冷汗。
    “放了金乌神将。”杨戬现在十分虚弱，说一句话都要积攒半天的气力，但语气中仍保持着上位者的威压。
    桀凑近杨戬的耳边，用唇轻轻磨蹭着杨戬洁白如玉的耳垂，甚至伸出猩红的舌尖，看似温柔地舔舐那温热柔软的地方，杨戬忍受不了这样的轻薄，气得不住颤抖，激烈地挣扎，却又挣脱不出桀铁箍般的怀抱。
    桀欣赏够了杨戬此刻的无助，他才施法解开了小金乌身上的印结，同时也松开了杨戬，冷笑着隐没到黑暗中去了。
    当小金乌清醒过来，便看见沐浴在冷光中的杨戬苍白的容颜，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银色的盔甲在冷光中散发着柔和却冰冷得灼人的光芒，小金乌坐起身来，依旧垂着头，所以他错过了杨戬眼中一闪而逝的担忧，当他再看向杨戬时，杨戬绝世的容颜只余下一片冷漠无情。
    小金乌忍着伤痛起身，向杨戬走去，他伸出手，对杨戬道：“我们回去吧。”神色十分的平静，可就是这种平静反而让杨戬有种揪心的疼。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傻呢？他都已经做过不顾他生死这样的事了，为什么还能向他伸出手呢……可他却再不能害他了啊……
    杨戬没有动作，眼神冰冷，优美的薄唇只吐出一个字：“滚。”
    小金乌动作一顿，手却没有收回，只固执地伸着，杨戬剑眉微蹙，接着道：“金乌神将可知自己渎职之过，两日来人间暗无天日，人心惶惶，本神现在奉玉帝王母之命命你立即去履行你的职责。”
    小金乌怔怔地看着杨戬，看着杨戬眼中不曾改变的决绝，他收回了手，缓慢地，像一个行动不便的病人一样转过身去，离开了。
    望着小金乌离去的背影，那道清崛的身影即使因为伤重而不稳，却依旧挺得笔直，杨戬觉得双眼有些灼热和酸楚，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不断跌落，沾湿了他苍白清瘦的双颊。
    桀的身影再一次像鬼魅般出现，他看似体贴地支撑起杨戬不断下滑的身躯，用拇指温柔地擦拭掉杨戬的泪痕，轻轻道：“真君大人现在与凡人无异，那我便送真君大人到人间去吧……”
    杨戬没有反应，桀却似乎起了兴致，接着说道：“我可是期待着真君大人在人间受尽苦楚欺凌呢，真君大人，你觉得这个主意怎样？”
    杨戬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桀，一扫方才的伤心欲绝，杨戬可以为了爱的人去死，却绝不可以如此怯懦，即使法力散尽又如何，他依旧是杨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