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黄昏落下，月起西山，幽幽的暗夜中，水面如睡着了的婴孩般纯净的脸，平波无暇。高挂在怡青楼顶板下的红灯笼蓦然在湖畔上齐亮，四周死寂的湖面像恢复了白天的热闹风尘，继续着夜间的游离睡梦。
    鲁仇丑仍旧与红娘继续对持着各自的把戏。谈判桌上自然不能没有酒罐子，“红娘，老规矩，谁输了，谁才有资格谈条件。”
    鲁仇丑和红娘是什么人，都是有身家没男人的女人，平日里自然喝多了寂寞酒。现在，比拼酒量，自然是狂灌，拼了命地去争。原本香醇的酒香味早已把味蕾弄出了毛病，变成了苦无滋味吓人的水。
    鲁仇丑毕竟是上了岁数，想当年的她，可以为了这些小事不要命，但现在不行，她的身子已再不如从前了。她的心思早已被这岁月磨得只想安稳得过平常人的日子。
    红娘因这酒劲放肆起来，脸上红彤彤的脸晕更衬得她美艳动人。她摇摆不定地指着鲁仇丑，嘶声裂肺道：“鲁仇丑，若不是当年你百般阻扰，我可有今日。我的今日都是你害的！”鲁仇丑像被雷霆击中了般，后退了几步。红娘猛的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记得那年，卫青涯想赎我清白之身，当日，你同意了。呵呵，你怎么会不同意呢。伍佰万两黄金，可以买下一整座城池。可为什么你的贪婪不能够满足你呢，若不是你，把王老爷请来，卫青涯怎么会死无全尸呢！”红娘怒瞪着两只大眼，紧紧盯住鲁仇丑。
    鲁仇丑被问得无路可退，脚下一软，跪在地上拼了命地磕头。“红娘，你就宽恕我吧！我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我知道过去我做了很多孽事，可我的一辈也快过完了！我没有多少时日，可你有，你会看到我枯老的样子，你知道的，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了。你宽恕我，也宽恕你自己。你会找到更爱你，更疼你的人。能让你安心去相信的人，你放不下怨恨是因为你还没从心底里忘记他。你以为他真爱你吗，那你可知道那伍佰万两黄金从哪里来吗？”
    红娘晕沉的脑袋不想思考这些，她拒绝，她捂住耳朵，硬是让自己耳根清净，“我不想听你狡辩。我不听，我不听•••”
    坐在楼梯处的嫣儿从来没见过红娘如此失魂落魄过，也从来没有打听过红娘当初是怎么离开怡青楼的，她只知道，红娘对她很好，好得像她亲生的娘。
    红娘忽的一顿足，向鲁仇丑吼道，“你把嫣儿还我！我要带走嫣儿。”
    嫣儿不知哪来的勇气，对峙上这场争夺之战，也加进了战局，却不知她也是战争中的牺牲品而已。
    “红娘姨，你把春晓姐也带走吧！”
    “嫣儿？哈哈哈•••多可笑，多可悲的人啊。你还想把她放在我这，我还收容不了她呢。她是你生的，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割舍了，因为这不是你爱的男人的结合，你跟狗一样，没有羞耻心。”
    嫣儿立时被这一阵谈话轰炸得发疼，猛然领悟的她，拔腿便逃出了怡青楼，逃出这疯了般的笼子。
    跑出了几里路，四周一片漆黑，连夜里的风声都变得可怕而诡异起来，像是无尽的嘲笑声猛然袭击着嫣儿的脑神经。
    “红娘，红娘，只要去掉一个红字就是我娘。娘讨厌我，把我放在怡青楼放了十六年。足足有十六年，她可以告诉我，我是她的女儿。难怪总是对我若即若离。原来我还是个野杂种。原来这么多年，我抱怨的娘是她，我还真宁可老天爷圆了我娘早已死了的心。啊~！”空旷的黑夜，这竭斯底里的尖叫从一个地儿传入另一个地儿，那绵延不绝的山峦，狼吼声也是如此。
    伊豆如火，青色的帐幔，一个弧线刚柔俊美的脸庞，是那日被嫣儿下了**的小凤。他睡了很久，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可这一天一夜对于嫣儿来说却是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她像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望不见藏在心底处的阴霾。也许，有一天，等它发了芽，那仇恨会更清晰地刻进她脑髓里去。
    漫漫青草，风中有炭火的清香，和着青草味和泥土味，有着与众不同的乡愁感。小凤睁开朦胧的双眼，脑子很沉，沉得想继续闭上眼，继续深睡，可即使眯着眼儿，也能看到那纤柔的女子，眼中隐隐含着的泪光。
    小凤不善于与女子交谈，想了半天，“你是谁？”
    嫣儿转过脸，精巧的尖下巴，薄薄的嘴唇，和那狐媚一般的眼睛，小凤觉得像在哪里见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嫣儿很怕他认出她是那日跳舞的女子，抢声回答，“嫣儿。”却不料，自己讲得太快，太着急，反倒呛着了自己，嫣儿拼命地咳了几声，只觉得上天待她不公平。
    待嫣儿不咳了，小凤才不急不缓地说出他的名字，“我叫小凤，爹姓晓，娘姓凤，所以，我叫小凤。”
    嫣儿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哈哈哈•••”地一直笑个不停，笑得肚子都酸疼了，也不能停下。她的眼角没了泪水，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泪水不过是储存了，然后洪水般淹没自己。
    小凤手足无措，他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好笑的，又不敢开口多问，毕竟娘总告诉他，女人犯了疯傻病的时候，千万不要理，否则引火烧身。
    烧身？小凤可能太怜香惜玉了，如同飞蛾扑火，硬是用他的手定定地按住嫣儿的额头，很正常的温度，没病，小凤心里下了判断，正准备收回手，却被嫣儿抓在了手里，她把他的手重新放在额头上，喃喃道，“你的手好凉。”
    嫣儿不笑了，小凤努力地保持着这个姿势，尽量不动，他不想惊动她，也不想她放下他的手。这样静静的，静静的，他就心满意足了。
    此刻，天上的繁星也热烈地眨动双眼，淘气地看着草地上的人儿，它们像洞悉到了什么，却被西边而来的乌云遮掩。
    草地上的草丛也被这不知何处吹来的惊风惊醒，摇曳着身姿，时刻警惕着那些潜伏中的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