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似是故人来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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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府。
    廊间,一名华衣男子拂手而笑,长袖即地,清尊华贵,颇有皇家之风。冯翀识音惶然,翩然回身,白袖收拢,微微一揖:“父亲大人,孩儿不知您今日便到了长安,还望恕罪。”
    来者挥挥衣袖道:“无妨,老夫本是明日到长安,因思儿心切,快马加鞭提早了一日。方才入了厅堂,听郝伯语,才知翀儿接了一名绝色女子入府,未料此女子不仅美貌不可方物,舞姿却也这般撩人。”
    冯翀两颊微热,正欲辩解,却听身后传来咯咯笑声。只见红沫盈盈上前,微微欠身道:“小女子红沫见过康安王。”
    上官朗云双眉一竖,诧异道:“姑娘竟认得老夫?”
    红衣女子抿嘴一笑:“硕丰年间,兵部侍郎上官大人携当今主上入兵长安,处死昏君,大快人心,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红沫虽一介女流,身处闺中,对天下事亦有所耳闻。今日得拜会康安王,实属小女子万幸。”
    上官朗云闻言哈哈而笑:“红沫姑娘果然聪慧过人,又识大体,寥寥几句便令老夫心花怒放。翀儿,来者是客,好好款待便是。连日奔波,我也疲倦了,回房歇息去了。”说罢回身踱步而走,过了廊角,便不见了身影。冯翀这才回身道:“未料姑娘如此博闻广识,方才全依仗姑娘为冯某解围了。”
    “公子以为红沫这等青楼女子不过只会引诱男子的手段罢了,却未想能了天下事,奇之?”
    “在下确无此意,姑娘切莫误会,我不过是。。。”冯翀竟也语塞,惊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这般翩翩少年,竟会为自己的佯怒而手足无措,红沫忍俊不禁,掩嘴笑的直不起身来。见此景,长空将军似被眼前这艳丽而精怪的红衣女子感染,也跟着大笑起来。
    此番此景,谁能料到,多年后的长安城,不见红衣,不见伊人,唯有箫声诺诺,复而哼唱:
    门掩黄昏,
    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
    乱红飞过秋千去。
    
    “颜姐姐。。。月下舞剑,你真是不得消停,这般冷落我,蕊儿倒不如待家中习女红罢了。”台几边,一名女子倚座品茶,穿戴讲究,珠链琳琅,似是出生于豪门。右肩垂一九节辫,意为已过及笄之礼,是时待字闺中,可许人婚配。虽是胭脂红抹,仍稚气犹存。
    院中空地上,一名女将挥剑而起,招式铮铮,毫无娇柔之态,一身戎装,一支古铜木钗,发髻高盘,却未乱丝毫。闻言,并未停歇,剑锋一转,直直指向台几。品茶女子一惊,起身慌然后退,却见细剑一托,紫砂茶杯已是急转直上。女将收剑入鞘,方才抬手稳稳接住茶杯,悠然入口,粲然笑道:“妹妹所携之茶甚是沁人心脾,如此香飘千里,定是碧螺春。”
    女子惊魂方定,跺脚嗔到:“姐姐何必唬我,喝茶便喝茶,舞刀弄剑的做甚!吓煞妹妹了。”
    “姒颜这就给妹妹赔不是,方才吓着妹妹了。来,姐姐知你擅下棋,这就吩咐下人拿棋盘来便是。”
    “颜姐姐。。。蕊儿今日不想下棋。”
    “妹妹似有心事,莫不是方才真被我吓着,如此姒颜便是罪该万死了。”
    “姐姐取笑了。。。只是及笄之礼已过,爹言要蕊儿入宫侍主,蕊儿不敢忤逆爹的意思,只怕是宫院深深,寂寞一生。”
    “妹妹。。。白伯伯为当朝宰相,其女白蕊自然必为皇室内人,嫁于主上,无可厚非。当今主上温婉儒雅,体恤百姓,妹妹是该高兴才是。”
    “颜姐姐说的自然有道理,只是蕊儿虽身处深闺,深知宫廷险恶,实在不愿涉足。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主上贵为天子,心念的是天下,又怎会是蕊儿的有情郎。那般男耕女织的田园日子,却是与蕊儿无缘。”
    白蕊眼中流露的便是期盼和无奈夹杂的苦涩,苦的姒颜说不出话来。女子便是万般能耐,却也难寻有情郎,若是可以选择,便是玉碎,也不愿瓦全。姒颜默然,白蕊如此,而自己的归宿却不知在何处,忽的想起卓文,脸红心跳,居然不能自己。匆匆回头端了杯茶水饮下,方才镇定,暗自忖道,与卓文如此交好,旁人虽已然看入眼里,他却从未曾表示。姒颜自嘲道,怕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颜儿。。。”门廊间忽然走出一人,白须长挂,一身武将身装,步伐强劲,朗朗大将风范。
    “爹。。。您回来啦,蕊儿带了碧螺春来看您。”
    “蕊儿来啦。。。你爹近来可好?”
    “回姒伯伯的话,爹身体健朗,过几日便过府来寻您下棋。”白蕊笑着拉住姒仲的衣袖道:“姒伯伯,颜姐姐整日剑不离身,您快给她寻个婆家呀。”
    姒颜双颊一热,忙拉过白蕊嗔道:“妹妹切勿寻笑了,姒颜身为烈焰将军,以安定天下为己任,不敢多想儿女之事。”
    姒仲哈哈而笑,挠挠白胡道:“此言差矣,颜儿既为女子,必为人妻,只是早晚而已。”
    “唔。。。蕊儿,你方才不是说府内有事,我这就送你回去。爹,我们告辞了。”说罢,姒颜拉住白蕊急候候地便出了将军府。
    “颜姐姐。。慢些。。忽忽。。蕊儿不是习武之人。。”身后的白蕊气喘吁吁,姒颜方才停了脚步扶住摇摇欲坠的白蕊笑道:“叫你胡说!”白蕊连连摆手道:“颜姐姐饶了蕊儿便是,蕊儿好意为你和卓大哥牵线搭桥。。。”
    “呆。。莫再提此事。”姒颜黯然垂头,心念道,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郝伯,怎的一大早便不见了冯公子。”
    “回红沫小姐的话,公子一大早便去寻卓将军习马。”
    “郝伯,叫我沫儿便是,红沫身贱,听不惯您唤我小姐。”盈盈一笑间,如沐春风。
    “小姐说笑了,老朽是下人,您是公子的贵客,老朽自当恭敬才是。”言语间,这位冯府管家已是对此来历不明的女子多了份好感。“公子吩咐为小姐备了早点,只是不知您所好,仅有些桂花糕点。”
    “桂花糕?莫不是冯公子也喜好桂花糕?”
    “公子自小喜爱桂花糕,不仅如此,公子常亲自入厨,只是总念叨做不出那种味道。”
    “哪种味道?”
    “公子自小便没了亲生父母,说来可怜,公子一直记得儿时娘亲所做的桂花糕点,有种浓郁的香味,似是蜜味,公子试了百种蜜糖,却未成功一次。”
    “如此说来,康安王只为养父,红沫还诧异为何公子却是冯姓。”
    “正是,姑娘有所不知,王爷原是公子生父的旧识,如今待其犹如己出,附其官职,展其所能,算是不负旧人。只是王妃早故,只留一女,今下便是永禧皇后。”
    红沫微微一笑,思忖这康安王也算正直。只是其妹为皇母,其女为后,这天下恐怕已是大半为上官家了。思间,纤手捻起一块桂花糕,红唇一抿,欣然念道:“此味即便是厨妇也未必做得出,却道是这位驰骋沙场的将军似是尝遍天下百味,悟出真谛,便是细腻不可敌。”
    “郝伯,我们回来了。”院中已是传来冯翀的嗓音,来者并非一人,谈笑间似与冯?极为熟稔。进了厅堂,便见红沫浅浅盈笑,冯翀双颊一热,柔声道:“姑娘昨日安寝?”
    “熟睡至天亮,红沫谢过公子款待,尝过此桂花糕,可谓是人间美味。”
    “如此便好。。。”冯翀正欲多说,却被身旁男子打断:“哟,这便是嫂夫人,此等美貌,是冯大哥的福气咯,卓文这下见过嫂夫人。。”
    冯翀脸色陡然一变,捶了卓文一拳便道:“小子勿胡言,别污了姑娘清白,红沫姑娘在府中做客,不是你。。。嫂夫人。。”却听红沫咯咯而笑,“这位公子可会说笑,想必便是铁骑将军,红沫这厢有礼了,近日真是出门遇贵人,皆碰上这些皇亲贵胄。”
    卓文哈哈大笑:“看把大哥羞的,我是瞧红沫姑娘美貌礼仪并重,便知是大家闺秀,与大哥甚是般配,提前说了而已。”
    红沫犹是笑着:“将军眼拙,红沫哪是什么大家闺秀,只是翠香阁妓子,难登大雅之堂。当日受人胁持,蒙冯公子搭救,才来府上。”
    卓文一时语塞,颇为尴尬,冯翀也是愕然,未料红沫如此坦然,似是所说他人之事。沉默良久,郝伯端了茶上来,“卓将军,公子,快快饮茶解渴。”卓文方才喜笑颜开:“郝伯,我还是最好您的茶。”
    “卓将军这嘴可真甜,老奴这便为您准备餐点。”
    “郝伯,我去帮您,住在府内,也该为府内做点事,卓将军,冯公子,红沫恕不奉陪了。”
    “红沫姑娘,且慢。你是府中贵客,这等事怎可让你去做。”卓文满脸笑容,“不妨跟我们说说你如此倾城之貌,为何甘愿安身于翠香阁,若是有人逼迫,我和大哥这便为你讨回公道。”
    “卓公子又说笑了,小女子无才无德,甘愿沦落风尘求得温饱。深闺如何,窑子又如何,皆是寂寞,匆匆一生,卖笑倚花,何乐而不为。”说罢,红沫掩嘴而笑,却是听不出半点欢喜。卓文本想为其解围,未料却讨个无趣,更落个刻意嘲讽之嫌。自知又是说错话语,撇撇嘴便再不作声。冯翀只是怔怔地看着红沫,许久微微叹了口气道:“姑娘既是自愿,当卓文多管闲事便是,莫放于心中。”红沫收起笑颜,款款一揖:“多谢两位垂怜,红沫命贱,不过是如此皮囊罢了,告退了。”说罢回身而去,红裙摇曳,徒留满屋的窒息。
    卓文蹭地站起,似是松了一口气便道:“这娘们忒厉害,尽管我玉树临风,说话竟是丝毫不客气。”冯翀笑道:“你说到人家痛处,任你千变万化,也是自讨苦吃。”卓文攀上冯翀肩头挤眉弄眼道:“你若爱上这等女子,可要遭罪咯,还不如我颜妹妹。。。”
    “颜妹妹,颜妹妹,你若喜欢人家,便快快表明心意,这等唯唯诺诺,怕是黄花菜已凉。”
    “呆。。。怎的又说到我身上。。。冯大哥,这红衣女子非省油的灯,你可得悠着点儿。”
    冯翀并不言语,她不过是他善意搭救的女子,所谓缘起缘灭,强求不得,留不住便留不住,如此风一般的女子又怎会为他停留?
    
    午后。天气干爽,凉风已起。院中的花木已开始凋零,百花败时,冬日已近。
    冯翀送了卓文,便径直进了里屋。近日操劳狩猎大会之事,已是万分疲惫,忽见桌上一盘桂花糕点,香气扑鼻,微微诧异,“郝伯何时也做起桂花糕了。”双箸夹起一块,细细一闻,身子忽的一怔,右手一抖,桂花糕啪的落地便散了开来,漾起满屋的香气。冯翀瞪大双眼,又夹起一块,匆匆送至口中,更是一脸惊异。这味道,便是千年万年已过,他也不曾忘怀,儿时的娘亲所制的桂花糕点。
    “翀儿,慢点吃,你喜欢这糕点,娘便天天为你而做。”
    “娘亲的桂花糕是翀儿最喜欢的,娘不要离开翀儿,翀儿会乖,会听话,还要天天都吃娘的桂花糕。”。。。。
    永远记得的便是娘亲眼里的温柔,一览无遗的慈爱。只是那年的午后,满屋的官兵带走了娘亲,也带走了这一切柔水般的母爱。便从此一无所有。
    冯翀只觉悲从中来,掩面而泣,忽觉背后有温暖的气息,那种温柔便如同多年前娘亲望着他的眼眸。冯翀苍然回身,紧紧抱住来者的腰肢,任泪水横留,喃喃自语,“娘亲,娘亲。。。”来者并未挣扎,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冯翀的发髻。冯翀暮的抬头,四目相对,那般的怜爱尽现,与眼前的美人默默对视。冯翀怦然心动。
    红沫。
    眼前便再也没了其他,桂花的香味依然荡漾,红沫浅浅一笑,俯身而下,四片温润的唇相粘。冯翀呆了良久,起身搂住红沫,再无犹豫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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