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钟声响起，桑慕麟神色黯然地把手伸向桌上的电话，半晌，却又收回。钟声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心。他闭上眼睛，刚刚与桑克己的对话又在耳畔响起。
    “我再最后问你一次！那些毒品藏在哪儿？”
    “不知道！……我问你，你是我亲生父亲吗？你是我亲生父亲吗！……是我亲生父亲吗！……”
    桑慕麟猛地睁开眼，目光中透出凄然的决绝。他抓起电话听筒，慢慢地按下了一个个数字。“是我，我交待的事情可以来办了……”
    季洁窝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打着盹儿，刚刚经历的一切仿若是个不真实的梦境，而她，却希望沉浸在这梦里不要醒来。她的预感使她感到强烈的不安，而这种不安带给她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她想逃，不想面对。
    手机铃声剌耳地响起，桑克宝喊了她几次，她才缓过神来。
    “何洋……”她疲惫地。“你说什么？”
    桑克宝惊讶地看了看突然坐直了的季洁，“怎么了这是？”
    “还有多久到家？”季洁不容置疑地。
    “也就五分钟吧，快到了。”
    “何洋，你听着，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制止！懂了吗？这是命令，你懂了吗？”
    “出什么事儿了？”桑克宝感到季洁强烈的不安，问道。
    “快！你哥……你爸要杀了你哥！”
    “什么？”桑克宝惊呼，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车子颤了一下，飞速前行。
    桑家别墅，一个黑影蹿入。
    桑克己坐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公路，黄色的车灯闪烁起来，他的嘴角浮上丝笑容。门口的响动让他一惊，下意识地望去，一个持枪的人影闪进。他慌乱之下，推开身后的窗，顾不得是二楼，纵身跳下。那人跟在他身后，追了出去。
    桑慕麟站在卧室窗着，望着窗外他导演好的一切。他的儿子跑在前面，他雇的杀手持枪追在后，何洋又紧紧追踪着那个杀手，三个人在一轮明亮的圆月下跑成一条线。桑慕麟抬头看着那象征着团圆的明月苦笑，象征着团圆的日子刚刚过去，那特殊的象征还明晃晃地挂在天空，自己却要亲眼目睹儿子的被杀，而这一切却又缘于自己的授意……这是件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情啊！
    终是不忍，他转回身，闭上眼。一声枪响，是否一切都结束了？是否缠绕在桑家的厄运就会消失……
    别墅院内，桑克宝的车横停在院子当中，大灯开着，车门开着。桑克宝抱着桑克己，不停地喊着，“大哥！大哥你醒醒！”
    季洁站起身，冲着桑克宝，“他没事，子弹从脸边儿擦过去的，吓昏了。”
    桑克宝显然是被眼前的事情吓坏了，抬眼看着季洁，“他没事？没事……”
    季洁不再理他，看向仍举着枪、喘着粗气的何洋。她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没事了，干得漂亮！”
    何洋仍惊恐地盯着前方不远处倒地的尸体，身体由双手开始颤抖。季洁按住他持枪的双手，缓缓地用力，“何洋，没事了。”
    何洋渐渐缓过神，看向季洁，目光渐渐有了焦点。“我……我杀人了……”
    季洁给了他一个安心地微笑，小声地，“第一次开枪吧？你很勇敢。你击毙的，是个罪犯。”
    别墅客厅，桑慕麟颓然地看着众人鱼贯而入。大家见他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都停了脚步，诚惶诚恐地。
    “何洋，”桑慕麟缓缓地，“你跟克宝送克己回房间。其他人各自回房吧。”
    众人各自散去，桑慕麟却又发话，“梁彤，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季洁知是躲不过去，深吸了口气，转身走了过去。
    待人都散去，桑慕麟面无表情地盯着季洁，“今天的事，我想听你的解释。”
    季洁无法从他的表情、目光、语气中感觉到任何的感情色彩，未免有些心慌。“桑总……我只是……只是不想……”
    “不想看到我们父子相残？”桑慕麟冷笑，“其实你们知道，错过了这次，我就再也下不了同样的决心了。”
    他特意加重了“你们”二字，季洁立刻联想到江雨行，心中稍安。“看来是抛出桑克田的时候了。”她心中暗想。
    “梁彤，你跟克己……”他颇具意味地看着季洁。
    “我们只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桑慕麟带着狐狸般洞悉一切的笑容，“什么样的朋友会有你准备用来结婚的新房的钥匙？”
    “我……”季洁欲哭无泪，这简直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克己必须得死，你明白吗？”他目光中透着阴郁，逼视着季洁。
    “我不明白！他是您的儿子！”季洁鼓起勇气，桑克己的命似乎就在这一搏了。
    “梁彤啊！”桑慕麟叹气，“我当然知道他是我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但是……在他眼里，毒品是白花花的金钱，可在我眼里却是白森森的尸骨，是我们桑家人的性命！聪明如你，我以为你会懂！”
    “所以，所以你想用他的命来换……”
    桑慕麟点头，“我怎么会不心痛，可是……我不能看着桑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明白吗？”
    季洁深吸口气，点点头，“我明白……”
    桑慕麟掏出把枪，放到茶几上，“去吧，死在你的枪下，他也许无怨。”
    季洁愣愣地看着茶几上的枪，“桑总……您这是……”
    “我说了，他必须死……”
    季洁伸出颤抖的手，慢慢拿起枪，“可真正该死的人不是他……”
    “你说什么？”桑慕麟惊讶地瞪视她，“你知道什么？”
    季洁闭上双眼，貌似心理挣扎着，然后睁开眼睛，将枪递还给桑慕麟，“桑总，克己他……这件事的主谋另有其人。”
    桑慕麟接过枪，听到季洁的话，愣住，探寻的目光示意季洁继续说下去。
    “我给克田美国的公司去过电话，他们说……他三周前去休假了。而这是……我一个多月前知道的……”
    桑慕麟手中的枪掉落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桑总，您没事吧？”季洁紧张地看着捂着胸口的桑慕麟。
    桑慕麟颓然地靠在沙发上，“既然说了，就都说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