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室内，杨震蜷在两张椅子搭成的简易床铺上打盹。何燕华从工作间出来，开门的声音将杨震惊醒，摔到地上。
    “怎么样？”他爬起来，顾不得疼，“什么结果？”
    何燕华憋着笑，把验尸报告递给他。“又是两天没合眼了吧！”
    杨震笑笑，接过来翻看着。“最近这法医室工作效率提得真高啊！回头我得跟周支队提，得表扬表扬你们！”
    “得！”何燕华敛了笑，“我那还有前天送来的还没做呢！”她见杨震愣住，缓和了下面部表情，“领导有交待，这段时间你们六组人少，什么都先紧着你们来！”
    杨震一乐，“那我可得好好谢谢领导！”
    “嘿！合着没我什么事儿了？”
    “哪能啊！回头案子破了……”话没说完，杨震的笑容僵在脸上，“这……凶手用不用懂得专业的医疗知识？”
    何燕华摇头，“只要知道人的静脉里进入空气能要人命就行了。空气不是直接用注射器注入的，是通过死者正在输液的输液管注入的。”
    杨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谢谢你，何姐。我还得去趟技术科，先走了啊！”
    “哎！”何燕华叫住杨震，“季洁……”
    杨震叹气，“老样子，没有清醒的迹象。”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杨震一笑，“没事儿，大夫说还有希望！”
    “杨震，季洁她……”何燕华看着杨震强做出的笑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杨震没再说话，拿着报告扭头走了。
    华灯初上，重案六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郑一民、杨震带着六组的其他警员们开案情分析会。
    “死者王玲，女，36岁，已婚，未育。死亡前半年查出肝癌，一直住院，死前已是晚期。”常宝乐介绍死者情况。“她丈夫韩明是高中教师，教语文的。王玲家里人有她的母亲、哥嫂一家三口，还一个妹妹，未婚。韩明只有一个妹妹。”
    郑一民坐在季洁的位置上，拿着茶壶小口润着嗓子。“验尸报告怎么说？”
    杨震打开验尸报告，“死亡时间是凌晨1点左右，死因是贵要静脉里有气泡。”
    “静脉里有气泡？”郑一民诧异地。
    杨震点点头，站起来，“也就是说，有大量的空气经过死者的贵要静脉。”见大家仍是一头雾水，杨震拉起坐在旁边的常宝乐，边说边在他身上比划着。“经法医检验，空气是通过死者正在输液的静脉通道注入的。大量的空气进入静脉管道内，会形成一种空气栓子。它顺着静脉血液流向，途经右腋静脉、右锁骨下静脉、右无名静脉和上腔静脉，之后会分成两路。一路直接进入右心房，受心脏收缩挤压形成无数小气泡，严重影响静脉血向心脏回流。同时气泡还将直接进入肺动脉。这些直接导致死者在极短的瞬间因呼吸困难而迅速死亡。另一路顺着上腔静脉进入左侧无名静脉，左侧总静脉，最终停留在死者左脸部的皮下血管内，从而形成了死者左侧脸有些皮下水肿，脸部不对称的原因就在这里。这也是苏大夫坚持要报警的原因，她判断死者是非正常死亡。事实的确如此。”
    明白了死者的真正死因，在场的人无不神色凝重。
    “谁会以这种方式来杀人？”郑一民皱着眉，“经常进出的医生、护士都查过了？”
    “查了，”常宝乐干脆地，“简单的医护关系。”
    “况且这并不需要有专业的医疗知道，只要知道血管里进空气能死人就行了。”杨震接着说道。
    “在三楼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支针筒，经技术科检验，残留的药物与死者注射的药物种类、配比浓度相同，可以认定就是凶器。上面取到了两枚指纹，但只是在针筒的侧面，而且不完整。”
    “指纹比对了吗？”郑一民问。
    “没有相同的记录。”常宝乐答道。
    “死者手臂皮肤上有没有留下指纹？”郑一民问。
    “是值班护士的，还有一组是死者丈夫的。但……”杨震顿了顿，“既然凶手是通过输液管注入的空气，就有可能不接触死者的皮肤作案。所以这项证据的意义不大。”
    “但你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的存在呀。”郑一民紧追不舍，“从相关证人做的笔录来看，证词绝大部分都指向这个韩明。”郑一民放下茶壶，掰着手指数起来，“死者母亲、哥嫂，证明他们离开医院前病人还活着，而后韩明自己承认自己一直在病房里，没有其他人进入，他自己也没出去过；护士曾经见到他在走廊里跟一个年轻女人聊天，举止亲昵。而且他曾经有过王玲输液快输完了，他不在身边的事情。因为这件事，还被护士数落过。也就是说，他是知道空气进入人体血管内，会出人命。”
    杨震听着郑一民的叙述，显得有些烦躁，“这也不能就认定他就是凶手。”
    “杨震，你情绪不对啊！”郑一民关切地。“过于主观了吧？”
    “我……”杨震深吸了口气，“我只是不敢相信，作为丈夫，他能下那么狠的手，亲自去结束自己妻子的生命。”
    “他妻子得了绝症，他得顾及自己的工作，得照顾妻子，得支付昂贵的医疗费。”郑一民严肃地，“杨震，无论从动机、作案时间和证人旁证来看，他丈夫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老郑，”杨震惨淡地一笑，“换了是你，你会去做吗？”
    郑一民一愣，“当然不会！”
    杨震坚定地，“我也不会！哪怕还有一线生机……”
    郑一民沉默片刻，“可他不是你我！”杨震抬起头看着他，他继续说道：“人性是复杂的，你得客观地看问题！”
    “可季然说去捡针筒的是个女的。她既然丢了为什么还要去捡呢？这个女人究竟是谁？”杨震拧着眉说道。
    “看来这个案子的关键有两点：第一，案发前后，谁进过病房；第二，季然看到的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坐在旁边一直没言语的贺小童一边翻着案卷资料，一边自言自语地，“仇杀？”他摇摇头，“财杀？”他再摇头，“情杀？”
    杨震一拍桌子，“宝乐，查他们两口子平常的接触人群，重点是那男的，查他有没有婚外情！”
    郑一民一乐，点点头，“有门儿！哎？宝乐！回来！”
    常宝乐停住一半迈出门口的脚步，转回身，“老郑？”
    郑一民冲着杨震，“宝乐换给我，你带带小童，这孩子干这么长时间内勤了，也该拉出来练练了！”
    杨震一乐，“怎么着，你那边儿还没动静呢？”
    郑一民点头，“今儿开始24小时监控。”
    “就你俩，人够吗？”
    “有二组的给我们打外围，没事儿！你安心办你那边儿的案子得了，有情况我再找你们。”
    墨绿色的切诺基驶入医院大门，杨震见季然走出来，摇下车窗。“季然！”
    季然朝杨震那里张望，见杨震下车朝自己走来，便迎了上去。
    “来看她？”季然淡淡地。
    杨震微笑着点头。
    “小林在那儿照看着，你看看就回吧，也挺累的。”
    杨震再点头。
    “那我走了。”
    “哎！”杨震叫住她，他朝住院部的大楼看了看，转向季然，“你回哪儿啊？我送你。”
    “不用。”季然干脆地。
    “这么晚了，你一女的，我不放心。”杨震接过季然手中的行李包，转身朝车那走。“上车！”
    车里，杨车边调头边问：“你回你爸那儿？”
    季然摇摇头，“我爸不知道我回来了，我一回来就直奔这儿了。我姐的事儿我爸不知道吧？”
    “啊，没敢告诉他。怕老爷子着急。”
    “随便找家宾馆吧。”季然叹气，“老头儿刑侦出身，鬼着呢。再让他看出什么来……”
    “去你姐那儿吧，反正现在也空着呢。”
    季然的心揪了一下，想拒绝却始终没说出口。
    季洁家楼下，杨震停好了车。“瞅什么呢？下车吧！”
    季然应了一声，下了车，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杨震把季然的行李搬下来，“你……不会是从没来过你姐家吧？”
    季然皱着眉，“我姐……住这儿？”
    “啊！”杨震莫明其妙地，“从我认识她，就住这儿啊。”
    “噢，那走吧。”季然心不在焉地。
    季洁家，杨震从厨房的冰箱里拿出罐可乐，“这屋都空俩月了，冰箱里的东西可别乱吃。回头你自己补充点儿。”
    季然站在客厅的沙发前，愣愣地盯着墙上的照片。杨震走到她身后，“这两张照片是咱六组的全家福。这可是你姐的宝贝啊。”
    季然出神地看着第一张照片，眼泪盈眶。
    “怎么了？季然。”杨震把可乐递过去。
    季然摇摇头，接过可乐，“没事儿！”
    “这是钥匙。”杨震把钥匙交到季然手上。“明天还得麻烦你去趟局里，那案子你还得帮忙做个笔录。”
    季然点点头。
    “早点儿休息，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