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好生歇息，为师就不打扰你养病了。”须发皆白的老者起身，对斜倚着床头面色苍白的少年道：“你不必顾虑，课业之事我会和另几位贤弟商量安排，待你身体康复，就来为师这儿补习吧。”
    “若鱼告罪，还要让各位师父操心。”少年面露惭愧，气虚无力道。
    老者听得此言，上前轻拍了拍少年的肩，朗笑道：“孩子，说什么呢，我们几个可把你视若己出啊。日间文正道你幼时隐疾发作，下床不能，可将我们给急的，你常师傅差点扔了课过来。若非我说你生着病实需静养，现在这屋子都该被挤满了，就为师我这名额，也是好容易挣来的呢！”
    “师傅。”若鱼难得卸下所有古板教条下衍生出的产物，颊透霞红，有些羞赧地轻喃了声。任你天姿纵横，意气风发，却终究，还只是个少年。
    梁文正想，若鱼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真想再多看他一点，多看他不同的一面。想到这里，自己的脸也不禁微红，上前一步对老者行了一礼，道：“请先生放心，学生会好好照顾祝贤弟。待贤弟精神些，学生会将近日所学讲解于他，争取到时距离所差不大，贤弟赶课业时轻松些。”
    老者捻须点头道：“文正的话，我倒也放心。好了，为师就先回去了，那几个老不修还等着盘问我呢。”言罢已走向门口。
    “师傅慢走，恕若鱼不能远送。”
    “文正送先生一程。”
    挥手示意尾随在自己身后的青年不需多礼，老者转身负手远去。
    梁文正回身进屋关上门，又倒水给若鱼：“贤嗯，若鱼，来喝点水润润喉，适才陪先生聊了那么久，口渴了吧？”先生可是自若鱼刚吃完稀粥就过来，算算也有一个时辰了。
    少年轻嗯了声，看着梁文正道：“梁兄，今日怎地不见银心和四九？”
    “这个。”青年语塞，怎么解释好呢。正当他纠结着组织言辞时，门外传来了四九的声音：“少爷请开门，四九回来啦！”
    梁文正歉意的示意若鱼他先去开门，然后走至门口，边拉门边想，待会儿怎么应付过去。
    “少爷，可跑死四九了，这食锦坊的龙须酥四九寻了一天也没寻到，向人问路也都说不清楚，想着少爷说想吃，就又去味芳斋排队买，天怜四九，总算排到我时还有最后一份。”四九提着一个小包进门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通诉苦，今天好热的说。随即一想，又有些尴尬道：“那个，少爷，味芳斋的糕点也是远近闻名的，上次咱们和祝公子同游时，不也去过吗。”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这时，银心从后面探出头来，苦着张脸道：“梁公子，银心也找得好辛苦，晨间公子说四九被遣出门了，回头才忆起还未拜谒一故友，托银心前去投谒。只是公子，您确定没记错地址吗？”
    四九立马出言维护：“即是熟人，我家少爷又怎会记错？”不过少爷，您什么时候在这儿有故友了，四九怎地不知道？
    银心歪头想了想，也对哦。当下跨下小脸喏喏：“梁公子对不起，银心有负嘱托。”。
    若鱼神情诡异，无声地扭头朝内，肩膀轻轻抖动。
    “咳咳，没关系，他本就闲云野鹤之人，可能现已迁居了吧。”将四九递过来的糕点又推回去道：“今日因我之故，累的你们奔波一日，这些小点算是犒劳，你二人就带回去吧。四九，明天你不必跟着我，放你一天假。”
    “哎？谢少爷！”四九兴高采烈地行礼，低头颇为眼馋的看了眼手上的小包，有些遗憾道：“少爷，您不尝尝看吗？味芳斋的龙须酥是招牌的说。”他排了近两个时辰的队啊。
    梁文正看了眼四九的……手，道：“不了。”
    “唉，少爷还在想食锦坊的吗？那明天四九再去找找。”言罢再看了眼小包，发现有道视线注视着他，朝源处看去，却是银心拿着他泡过醋的杏眼酸溜溜地看着他，四九当下得意，回了他个我家少爷就是体恤的眼神，嘿嘿地笑。
    银心扭头轻哼一声，不再理他，公子对我好的时候你嫉妒都嫉妒不来呢！
    “银心，今天你累了一天，明日也不必跟我，自由支配时间，另，带些碎银在身上吧。”若鱼回过头来道。
    “谢公子！”朝若鱼行完礼，扔了个胜利的小眼神给四九，回头却发现自家公子神色并不好，上前几步担忧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那里不舒服？”
    “没事，今日日头烈，有些中暑。”若鱼淡然道。
    “那银心明日不出去了，银心照顾公子。”
    “不用，休息一下就好。”
    “可是……”
    “你忘记公子我可是练过体术的，不用这么大惊小怪。”若鱼神色隐透疲倦，凤眸渐渐合上，好累。
    梁文正见此情景，意识到这夜晚的忙碌让若鱼的身子有些不堪负荷，他可是撑着在应付。思及此，忙对二小道：“好了，天色不早，四九你回去吧。银心你也回去，让贤弟先行休息，这里有我照应你大可放心，真有什么事，路途也不远，我会去找你们的。”
    “是，少爷。”四九行了一礼，看见银心还杵在那，就拉着他退了出去。
    不满被拖出门外，银心瞪，“你拉我干嘛？！”
    带上门，四九回身撇嘴：“你没瞧祝公子很累吗？还在那添乱。”
    “我哪有！而且……”
    “好啦好啦。”四九打断银心的话，拽着他向外走：“祝公子需要你的话早开口了，咱还是回去吧。”
    霭霭夜色中，两个拉扯争执的少年渐行渐远。
    屋内。
    梁文正轻手轻脚的靠近若鱼，低唤了声，看到对方有些迷蒙地朝他看了眼，便对他轻柔道：“你放松，我扶你躺下，这样睡着会不舒服。”
    “嗯。”可能是因为疲倦而导致神智有些混沌，无意识的若鱼有了难得的柔顺，此时他微带着鼻音道：“梁兄不是好人呢。”
    少年的话将正心境旖旎的梁文正拉回现实，青年有些尴尬：“愚兄驽钝，实想不出别的说辞。”
    “若鱼还不知要躺多长时间，此事光凭我们是瞒不住的。”
    湿湿软软的嗓音撩拨着青年隐藏在心灵深处的弦，梁文正低哑道：“愚兄明日会与他们说的。”将若鱼在榻上放好，再帮其调整了个较舒服的姿势。倏然感觉到有什么蹭着自己，低头看去，却是少年的小脑袋，睡颜纯净，清新可怜，喃喃道：“在外人面前，也可唤我若鱼。”
    青年心中一荡，怔怔地看着少年，中性英气的眉，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一片青影，遮盖住了原本璀璨生姿的眸，秀挺的琼鼻，菱形的唇，略微有些病态却别有一番风韵的脸庞。
    良久，青年轻嗯了声，柔和了眼角眉梢，缓缓地俯下身去……
    窗外，竹林沙沙，无风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