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城夜话第一卷:望月笑  第十八章:闲敲棋子论圆方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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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生”、“晓生”、“晓生”、“晓生”……不用怀疑,坐在桌子前面,右手拿筷,左手捧碗,一边敲一边念叨张晓生名字的那位人才,确实是梁妙。
    而坐在他对面的,正是那个被怨念包围着的张晓生。
    昨日是他不对,他立场不够坚定,被一锅五香蚕蛹勾了魂,居然听信兰风的谗言,留在田庄过夜,把晓生他们搁到了一边。可他当时,不是也和兰风一样苦苦挽留晓生他们了么,是他们自个不愿意,怪不得人!
    事实上这一夜他睡得也不舒坦。秦氏田庄的住宿条件比他想象的差太多了,居然只有三个睡房,被褥又薄又不够干爽。他憋了好久才说愿意和兰风凑一凑,没想到那个欧阳名剑一听这话居然拿眼瞪他,腰上那把长剑即使没抽出来,也寒得人发慌。而正当他怯意升起打算随便找个角落窝一晚上的时候,秦兰风手臂一勾,拖着他就往房里走,他两眼往上一翻差点岔气死掉,更无语的是一瞬间他居然还能看到欧阳名剑咬牙切齿的表情。
    整整一个晚上,秦兰风就是絮絮叨叨跟他说这几十天的血泪历程,说悔不当初,说接下来一年简直就是要掰手指数日子过。他好不容易习惯了这样的重复抱怨,跌入梦中,谁知秦兰风又把他推醒,接着絮叨给他听。来来回回好几次,弄得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不容易熬到秦兰风睡着,他也晕睡过去。今天早上,本想着晓生不在身边,可以睡到自然醒,可天算不如人算,秦兰风把他弄醒了。说是侄子侄女做满月要赶早回去,祖父规定除秦姓人和嫂子娘家之外都不能去,怕孩子命里受不起。主人要走,他这客人也不好留在那继续死睡。只得叫兰风顺道把他载了送到客栈里。
    天亮到了客栈,张晓生当然不会小气到不给梁妙开门,相反地,他异常温柔地在第一时间把门打开了。然后……继续桌上的一盘残棋,任梁妙说什么也懒得应。
    满肚子牢骚没法发泄、梁妙衣服鞋子都不脱,仰头大叫一声胡乱倒在床上滚啊滚,滚啊滚,无趣地颠来倒去闹了好一阵,突然翻身而起两手在头上乱抓几把,终究忍不住又去烦房里的另一人。
    起先是试探性地捏捏他肩膀,扯扯他发带,摸走两个棋子,见他横竖不理会,干脆拿来小二还没收走的碗筷,开始敲打。如此还尚嫌不够,特意伴上梁氏特有的腔调好助兴。于是就出现了刚开头那一幕。
    “……我说,晓生,你听不到我在叫你吗?”梁妙觉得自己像个楞子,把手里的筷子搁在碗沿,郁闷地问道。
    “听到了啊。”
    “……听到了你还不应?”实在欠打,也不知道这性子怎么养成的,到底哪个该死的,把他养成这个讨嫌样,真该变个王八八辈子驮石碑。
    “你有叫我应?”
    看着他懒懒抬头看自己一眼,又重新低头算计那盘棋去了,梁妙有要翻白眼的冲动。
    算了,不跟这个没劲的老男人一般见识,学他翻白眼的话,说不定会把眼皮翻坏、成了鱼眼睛。肚里暗暗诽谤,脸上却扬起笑,用两眼发光的神色讨好说:“一个人下棋多没趣,我们去外面看看热闹吧,晓生。”
    “不去。”
    “去嘛,我独自去也不好玩啊,在这又不认识别的人了。”不为他的拒绝而沮丧,梁妙不怕死地去掏他手心里的白子。
    “不去。”手腕一动,躲开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学闺女不出门!走啦走啦,出得去的才是爷们。”就是,天天窝在房间里做什么,男人就该去外面。哪怕只是吊儿郎当地去晃悠。他想起以前那谁家的小谁说过,平生梦寐以求的就是带一帮狗奴才去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见着姑娘就说:“来,给爷乐个!”
    张晓生表情无异地望着被梁妙大手抹得一团糟的棋盘:“你刚才说欧阳名剑看你的眼神很凶?”
    “呃……就是!活似我杀了他老爹抢了他媳妇掳了他儿子,武夫!”本来还没反应过来,但一想到昨晚的寒意,他霎时气愤起来。“我跟他从前压根不认识,怎知道他媳妇是谁,说不定是个丑八怪。”
    “武夫?”晓生没理他杀了抢了掳了的那一套,低声自言自语道。
    武夫一词,从书生口中说出,并不指这人出自军营,而是纯粹的鄙夷。尤其像梁妙这种家世好,又一门心思要出仕的书生,更是如此。张晓生自然知道这个,只是他心里想的却不那么简单。
    梁妙右手将碗筷往旁边随意一推:“你不知道,他那把剑跟你的可不一样。你舞起剑来,衣袂飘飘,好看得打紧。他那个,是真的能刺人的!”
    难道他的不能刺人?这傻子:“你觉得欧阳名剑穿的衣服跟我们的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我想想。”怎么突然问这个,梁妙也没怎么纳闷,略一思索就说:“布料,他用的是缣帛和皮甲;绑了护肩和护腿,紧身窄袖,腿裙也比我们的短许多。”
    “昨日晚间,他腰间仍有携剑?”
    “是啊,你问这个作甚?”
    “我昨日饭间看了看他的手,指甲齐肉,手指粗而有力,指腹圆实,掌上有黄厚老茧,手腕青筋明显。显然是使刀弄剑的好手。”
    梁妙听他慢慢说听得起劲,忽一看,发现棋盘上的棋子全归了原位,跟他没打乱之前一样,不禁生起些不满的情绪。可晓生对欧阳名剑的分析让他觉得很有意思,见他不说了,又急急忙忙去问:“还有呢?”
    “你看那杨廊,觉得他的衣服有什么不同?”
    “他?没什么不同啊!跟我们一样,宽袍敞袖,束发执扇。”说起来他还蛮喜欢这个杨廊的。
    “他穿的虽是青衣,但布料绝非一般人家可比。头上玉冠少说也值千金,更别提腰间玉佩,扇上玉坠。手指纤长齐整,指头细嫩红润,肯定从不做重活,甚至家中奴婢成群。肤色不甚白皙,但光滑干净,证明此人常在外走,却处处吃得开。脸常敷笑,眼神锐利,耳听八方,看得出他必不是眠花宿柳的公子哥,反而极有心计谋略。走路,乍一看是书生文人的闲散,再仔细看,却隐带官威官仪,那么可能朝中有人,抑或他本身就是朝中人。另外还有笔猴,笔猴岂是寻常人可驯服之物?即使常日间听人说‘山中有猴、捉之可代为磨墨镇纸’去捉已是不易,何况要将之训练成器?”
    “他不是说那猴子是别个送的?”梁妙插一口问。
    “若是这猴是你的,你能随便送人?”
    “……当然舍不得,我还想跟他讨来玩几天嘞!”
    “所以这送猴的,要么是有求于他,要么是与他关系极为密切铁实。”
    “你是说,欧阳名剑真是个武夫,而杨廊是个官?”总算理清了头绪,知道晓生说这么久说的是什么意思。沾沾自喜地总结完,梁妙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又上了一个层次啊果真!
    “我看是了。”
    “这个兰风应该也知道。”
    “那他昨晚和你睡一床上,可提到了?”
    “这个倒真的没有,他只是说不愿被困田庄,想自在游山玩水。还有说到他祖父和杨廊都是老狐狸,欧阳名剑是个猪。说修竹,那个好像是叫修竹吧?是个鹩哥,专门通风报信。啊,你别问我了,我想起昨晚就脑仁子疼。”尽是些飞禽走兽,没一个是人,能不头疼么?
    “今早上赶回来,你还没吃到他们家的红鸡蛋吧?”白子进一,黑子退。
    “别说了,连早饭都没给我吃,什么待客之道啊!我现在怀疑秦兰风是消遣我和你来着!”不说还好,一说真是来气。
    “你就不想想怎么他大哥的孩子未满30天就急着做满月酒?”
    “……这个,我算算……好像真的只有二十多天。”
    “你知道为什么?”
    “想做酒就做酒啊,哪管得了他迟早!”想不出原因,梁妙赌气说道。
    “叫你平日多读书,总听不进。”
    “那你说为何?”明知道他不懂这些,何况这种东西不是读书就能知道的,书上哪来那些歪门邪道的,谁能像他张晓生,好的坏的都学到手。吊人胃口什么的,最讨厌了。
    “他家不是生了一儿一女么?”
    “是啊,大家都知道,他饭间说的。”这有什么?
    真是榆木的脑袋,沉水的称砣,无可救药。晓生摇摇头,好笑地伸手去按自己有些疲劳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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