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城夜话第一卷:望月笑 第十三章:初相见遇旧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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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秦老太爷为避免灾祸降临,主动缩小家业,收敛光芒,所以在蛰洲购置的土地并不是非常宽广,但这几年来,在秦少英的大胆尝试小心改革下,秦氏田庄稳稳地直攀上峰,越做越大。首先,让附近地道庄稼人继续以往的生产,但有余力便可到秦氏做短工,工钱按工算给;其二,妇女日间到秦氏采桑养蚕、织布漂染,一日包两餐,工钱另算。其三,可向秦氏租种土地,或将土地交给秦氏代为管理。其四,凡平日在秦氏帮工者,农忙时节可借用耕牛、农具、粮种等。这四条协议让蛰洲农民都十分喜欢,因信得过秦氏,也乐意让家中女人去挣钱补贴家用。因此,秦氏田庄虽仅有百余奴仆,但所有田地却占据了大半个蛰洲城郊,简直掌握了这一带粮食命脉。
门前槐树正开着花,香气袭人,惹得群蜂癫狂;竹棚下青翠瓜苗还未开蔓,水灵灵煞是可爱;一丛丛月季打着花苞,娇嫩的模样令人不禁心生怜爱。还未进田庄,熟悉的感觉就充盈了他整个心房,真是过日子的好地方。
“兰风!秦兰风!”梁妙可懒得欣赏这些,他只想快点看到秦兰风,攀着进门处那排橘树,不住向里头张望,只差没擅自闯进去了。
“秦兰风!”
“在不在啊,秦兰风!”
“喂!兄弟我来了啊!兰风!”
“秦兰风去蚕房了!”屋里有人听到梁妙的声音,极有气势地应道。
听有人回应,梁妙眼睛一亮,攀着橘树的手更是起劲,也不管对方是谁,什么身份,直截了当要求:“喂,你出来说话!”
一会儿工夫,屋里走出个人,梁妙透过攀下来的树叶缝看到他颀长身材,青色长衫米白腰带,手一松,树枝弹回去,上下索索地响,露出他整张脸。
张晓生兴致勃勃地观看田庄口的景色,见到有人出来了,才笑笑说:“这位兄台,在下张晓生,和挚友梁妙前来探望兰风,听闻兄台才说他去忙了,不知可否在此等候呢?”
就是这人,昨晚今朝遥遥见过。一样纤细的身材,白皙的肤色,笑起来轻轻浅浅,连声音也一般俊朗。和他真像。杨廊眉毛微微蹙起,眼睛盯着晓生一瞬不瞬,一副略有所思的表情。
没在意那人的注视,晓生勾起嘴角看向别的方向。
“喂,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有点不满他盯着晓生的眼神,梁妙带着薄怒疑惑道。仿佛好友被冒犯了,心里也跟着不痛快。
“在下杨廊,也是……秦兰风的朋友。既然二位是来找他的,那请进吧,我着人去叫他来。”侧身让开路,没直接回答梁妙的问题,领两人进屋。
金樱站在车旁略歪着头看看五兵,见他朝自己做个鬼脸,又指指晓生他们的背影,用口型说跟上去啊!轻咬下唇偷笑转身追他们去了。
路过槐树的时候,晓生仰头去看,只见得白色的花朵层叠繁复,一串串垂下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真香。”
“张公子喜欢槐花?”
“这就是槐花?闻名已久,今日得见。”
“呵呵,请进。”
“请”
梁妙可懒得理那套虚的,大步走进屋里,一眼就看到桌子上跳跃不止的小东西:“哎,猴子!”惊喜啊!“这是猴子是吧?这么小。”说着就要过去捉。
“梁妙!别乱动兰风的东西。”小猴子见到梁妙朝他走去,挥舞尖爪吱吱乱叫,似在搬救兵又是在警告。晓生怕他被挠伤,嘱咐说。
“这是在下养的笔猴,不妨事,只不要弄疼它就好。”
“笔猴?干嘛用的,这么点儿刚生下来吧?”伸手避开猴子的指爪牙齿,扯住圈着它脖子的银链,嘻嘻逗弄。梁妙眉一抬:“哪弄来的?”
“能磨墨,别个送的,养两年多了。”简单回答后,他面向晓生:“我到屋后去找人给秦兰风个送口信,你们先坐,茶水在桌上。”
“那劳烦杨公子了。”晓生点头,看他走起路来衣襟翻飞,有点好笑。
“真讨喜。”右手扯着银链,左手忽上忽下地在猴子眼前移动,梁妙玩得开心:“晓生你看,它想抓我脸呢!”
“最好给你狠狠爪一脸,看你手多。”没了外人,晓生自在许多,耳朵里满是猴子的叫声和梁妙贱贱的“你爪我啊,爪我啊……”,眼睛开始打量屋里摆设。
刚才进来之前就注意到,这是一处建得颇坚固实用的农舍,一扇四房,旁边还有一廊土坯矮屋,像是茅房和养牲畜、放杂物的。墙上只开了一扇窗,采光不大好,有点昏暗,幸好房屋顶上有几片亮瓦,阳光能够透进来。书台上乱七八糟堆着账本、算盘、书籍、纸张,放笔砚的位置倒是整齐干净,应该是那笔猴收拾出来的;靠墙的另三面各摆了两张雕花椅子,一个小几;角落里竖着个能拆装的大木桌,不用说,吃饭的时候肯定得把它推出来用。这么看来,这个房间即可用来读书算账、又可召人商议、共同吃饭。绝对是农村中看似凌乱实则有用的布局。
蚕房吗?很多年没见过家蚕了,记得那时六岁,还没过继到二叔家,三弟也尚未出世,家里总是欢声笑语一片。有天玩伴张千里给了自己几条,偷偷养在娘亲丢弃的妆奁盒中。可惜年少不懂养,没等吐丝结茧,就都死了。心里没来头一惊,怎么又想起家这个字了呢?
“啊!”
听得梁妙一声惨叫,晓生倒吸一口气,以为他怎么了,仔细一看,却只是被猴子抢了手中逗弄的玉佩,并没受伤。
“几岁的人了?跟个孩子一样。”晓生真怀疑他是他是越长越小,越不懂事了。
梁妙想跟猴子把玉佩抢回来,也不回晓生的话,嘴里嘀咕:“这要给我媳妇的,你配不上。”
“呵呵,我这笔猴极喜欢穗子,怕是看上梁兄玉上的红穗了。待我给你拿回来。”杨廊从外面进来,正好看到梁妙玉佩被抢的那幕,开声笑道。然后从晓生面前走过,直接到桌前,一手伸长示意笔猴交出东西。
笔猴很通人性,正因为此才一直没真正对付梁妙的贱手,只是和他意思意思。但对于穗子,看得出它特别执着。所以杨廊伸手问它要,也有点舍不得,小心翼翼看了半响,才肯交出去。大眼盯着梁妙嬉笑从杨廊手里取回去,连声哼叽表示抱怨。
“这小猴真能磨墨?”对这一点,梁妙很是好奇:“让它试给我看看。”
杨廊轻敲桌角“砚台满墨了,你写完它就会磨。”
“呀,快溢出来了,都是它磨的?”见杨廊点头,他一脸憧憬地看看猴子,又看看砚台,差点就要嚷嚷一句给我玩两天,突想起和这人不熟,刚才还语气极不好地跟他说话。嘿嘿笑两声掩饰,转过头和晓生说:“晓生,你也来看看。”
早看不惯他这不知轻重的脾气了,晓生当着外人也不好说,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抬起来摆两下,没说话。
“张公子若是口渴了,茶水自便,这农家庄园,也没个丫头婢女,都靠自己动手。”半是好奇半是调笑地瞅两眼金樱,杨廊对着张晓生的眼睛慢慢说。
金樱因瞧见杨廊看她,低下头屏着呼吸越发小心了。
“这是舍妹金樱,年纪小又怕见人,还请多包涵。”转头握住金樱的手牵到身边,很自然地说:“金樱,还不见过杨公子。”
虽然不明情况,金樱还是向杨廊福了一福,被张晓生握过的那只手不明显地轻抖:“金樱见过张公子。”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呵呵,原来是令妹,不敢当。”拍拍手笑道:“倒是一位佳人!”
梁妙在那头莞尔道:“可不是,长得与晓生有八分像。”他和晓生相识多年,也算见证了金樱的成长,看晓生待她的情分,说是妹妹也有人相的。自己现在这话虽是笑话,但情意是真。任谁也舍不得将日夜相伴成长的人作践。刚认识晓生时,他还曾笑说晓生给自己置办童养媳,结果被狠狠整了一番,再不敢了。
杨廊刚伸出手想请金樱也坐下,远远就听得急促的脚步声,想是秦兰风赶回来了。回头去看张晓生,却一下愣住,双眼不错神只看得见那个笑。满心满脑子都是那份三月春风般的温存感。
眼睛弯成月牙,嘴角上挑,晓生忍不住站起身大步迎出去,刚到门口站定,就看到秦兰风一路跑来,满头大汗眉飞色舞,大喊一声名字就冲上来抱住了。
“想死哥哥我了。”兰风可不管身后跟着的欧阳名剑、修竹、何管事等人,搂住就不撒手,把脸埋在晓生肩上大笑。
张晓生微扬唇角,掩饰不住的笑意,嘴里却说“一年没见,还这德行。”抱住他肩膀的手轻轻拍两下,示意他够了、该放开了。哪知身后又一个怀抱拥了上来,将他和兰风捆在一团,愈加紧实。
“就知道晓生,也不见你想想哥哥我。”梁妙心中欢喜,嘴上不饶地说:“我也来抱一下。”
“来来,我跟你抱,别夹坏了晓生。”秦兰风抽出手臂,从梁妙怀中去拆晓生,一脸促狭:“让哥抱抱,看胖了瘦了。”
放开晓生,梁妙闪向前抢先一步将人环住往怀里绑,兰风也不是吃素的,一肘子就过去了,顶得梁妙连声呼痛。兰风见机马上把梁妙给抱住,堆起笑喊道:“果然胖了。”
见这两人全无大人形象地拥抱说笑,晓生轻声一笑,眼眶有点泛热,也搂了上去。
三人扯着手搭着肩亲亲热热,将其余人全晾在一边,直到兰风不经意看到了金樱,才轻轻推开兄弟,过去笑着搭话。
眼着兰风听说张晓生和梁妙到了,一改对蚕虫的厌恶表情,满脸惊喜,马上折返小屋,路上越走越快,竟是不顾田间路小奔跑起来,欧阳名剑便已对他的这两个朋友很是好奇,上次朱子楼前来拜访,他失望的情绪虽只有一瞬,欧阳还是感觉到了,看来今日才是正主。当见到晓生从屋里走出,站在树下微笑的时候,欧阳顿时停住了追随兰风的脚步,突然有些怯弱。竟是这样一个清瘦俊美的人,在他身上既感觉不到读书人的终日恍惚乍然激愤,又没有贵公子的自矜自是目中无人,反倒有种……有种修仙的味道。正合了那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仅不显女气,而且还有春日涧兰的清芳秀丽。而梁妙,小孩子生性江湖兄弟情谊,一出现就把整个场面打得火热,明显是极受人喜欢的角色。
欧阳从未见过这么快活的兰风,就算是初见在帝都诗话会上,他才华横溢、语出惊人,赢得四座掌声叫好,也没有今天的神色。这就是兰风对待朋友的态度么?他突然有点看不起自己的所作所为,羡慕张晓生他们的兄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