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想回答自己，不怕。可是，从前那个不知畏惧为何物的上官红蔷，逢到今日的这种场合，却不知躲闪到何处去了。
    我瞧她容颜痴迷，听那琴音隽永，想那牡丹华贵……她为牡丹我为梨花，她是雍容我为清瘦……思绪缭绕间，我吸入那琴音漩涡，急急缓缓，是那清泉松间流，明月拢纱照；是那珠落玉盘脆，凝冰翠竹斯，是那牡丹始盛，艳压群芳……
    我越听心越惊，听那高山流水，瀑布回旋，我恍若站那悬崖之际，动弹不得，那琴声催促，我几若窒息，不由抓紧衣袖，终是一声琴拨若凤鸣，苍穹天籁，心弦下，我从那琴音中抽身而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缓和过心境，望一眼嫣然，望一眼长天。长天眼中终于有了动容，只是那动容不是我所给予。
    随后，便是户部尚书之女长孙春临，携了桃花笺，琵琶一曲。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曲调流水，亦让人心旷神怡，铮铮间，一曲又已完结。
    再之后，纳兰云媛起身，将花笺递给身侧的慕容缨雪，供我们而看，自个走上台去，提笔妙丹青，画的却是她所抽中的花名——玉兰。
    亦是两行诗句：我知姑射真仙子，天谴霓裳试羽衣。
    朵朵白花，跃然纸间，风姿绰约，似风吹一阵，便能迎风扶摇，玉碗曳枝，自生香。
    那一幅画尽，却是到了我，我与纳兰云媛错身而过，立于之间。
    眼前开阔，终是能大大方方望过长天，迎上他投来的目光。我看不清那目光包含的千言万语，但我能看到他朝着我苦涩而笑，耳畔似乎又传来他的言语：“成为我的皇妃，我等你！”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仿佛等待着我的救赎。所以我便是知道，我不能害怕，也不能紧张，我要倾尽我所有努力，来搏此一搏。
    可我心思方定，便有人念出了我花笺之上的诗词。
    “却是梨花，与她倒是相配。”
    ……
    那样的话语，确确不是为了称赞于我，心知肚明。
    “蔷儿，你今日也还要弹琴么？”皇后满面堆笑，亦叫唤着我的小名以示亲近。可便是这句话，底下便传来了窃窃声响，却是讥讽。
    我弹琴，便是以卵击石，给予旁人一个笑料罢了！那一日的晚宴，不过为了助兴，而今日却是不同，却是为了争夺。
    皇后一声响，搅乱了我已平复的内心，我再一次望向长天，想从中汲取些许的力量，可这一次，他却是别过了脸，我只能望见他侧脸坚毅的轮廓笼罩上的忧伤。
    目光略移，却是看到了坐在长天之侧的长空。
    我本以为他会是满含笑意，饶有兴致地瞧着所有演绎，可奇怪的是，并非如此，他是在凝视于我，可那目光亦是复杂，瞧不出欢喜瞧不出忧愁，只是那样坚定地凝望于我。
    他亦是瞧见了我在瞧他，终于朝我浅浅一笑，那淡泊一笑，却是让我恢复了所有气力。
    我终于能够直起身子，昂起头，朗声应答：“回娘娘，蔷儿今日并非弹琴。”
    一句出，似乎能感受所有眼睛都向我望来，我便依旧那样带着高傲而道：“蔷儿今日为大家舞一曲！”
    那投向我的目光似乎更灼热了些，我朝着长空感激一笑，闭眼间，外袍而褪，红衣若燃烧火焰，循音中，躬身，而舞。
    红绸为剑，我扬起而击，想那蔷薇随风，和那乐声峥嵘，跃然起，红绸抛，洛洛成幻，贝齿纤咬，一步一点，三娉为娇，半掩眉目，玲珑流盼，回首铅华，折腰生姿，重影交叠，桃之夭夭，我起身，足裸垂地，旋转过一场盛世烟花，收回那长袖流水，碎碎凝殇，再复，起起伏伏，红绸化飘红，击扬四洒，骤然止，万般零落。
    我从舞中抽身，披上外袍，混混沌沌，觉得方才之人，断然不是自己。
    可是，我又是那样真真切切地看见了赫连嫣然惊讶的眼眸，她的吃惊她的诧异，让我不由会心一笑，带了得意。
    接连而下的，是皇甫汀瑶，她携了杏花笺，提笔疾驰。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书法流畅，且是双手同时而书写，精彩绝伦。
    我的身，依旧端坐，似在欣赏，可我的心，各种念头交叠而至，我想我或便是赢了，或许不久之后，我便能成为长天的正妃，站在他身侧，伴着他。
    我有些高兴，虽然结局未出，但从我看见嫣然目光的那一刻起，我便是知道，这一次，我比过了她。可不知为何，那高兴之间又分明交杂了不高兴。
    莫名的惆怅从心底绽开，带了丝丝苦涩。
    愁绪丝丝络络，理不清，只是面前的女子又换成了太傅的女儿轩辕清荷，笛音清澈，始终若那溪流潺潺。
    我欲抛开所有思绪细细而品，却是有人将她的花笺传了来——堪笑荣华枕中客，对莲余做世外仙。
    与我们所有人花笺一样，不过十四个字，只是这字中意思潇洒，望一眼轩辕清荷，素素白衣，确是那清水芙蓉，能当一回世外仙人。
    只是我……我的心被红尘羁绊，却已挣脱不出，我只能品过其中滋味，对着自己淡淡而笑，也算是安慰，也算是嘲讽，也算是轻蔑。
    一个接连一个，最终上台的，是欧阳香寒。她便是起身时，径自读过花笺字——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那寒梅幽香，她箜篌柔拨，回音漾漾，不急不躁，徐徐而止，颔首而笑，垂眉而退。
    十二个女子，十二种才艺，各有千秋，不分伯仲。那日影斑驳了窗纱，皇后点头连连而赞。只是她随后的一笑一语间，决定了我们所有企盼。
    也许，真正有所盼之人，只是我与赫连嫣然。
    所以，我望着长天满怀信心。
    也许我是娘亲的女儿，有着舞蹈的天赋；也许我是爹爹的女儿，素来学习剑法占了柔韧……无论为何，我皆觉自己今日，倾尽一舞，必然赢过了嫣然。
    所以，我静心，听过皇后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