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华亭鹤唳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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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是公平的,有时候人为了一己私欲而造成了后果,迟早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些代价会在所有存在的记忆里打下不可磨灭的烙印,即使被模糊,弯曲,扭转,也还是会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并最终由铁一般的事实来揭开真相。只不过,极其荒谬可笑却让人无奈的是,大部分时候承受后果的那个人,并不一定就是那个种下缘因的那个。
日本人自从进了雁门关攻占了大同,整个山西的局势就岌岌可危,当初有些人的信誓旦旦在不可挽回的事实面前,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各方的势力都开始为了自己的生存谋取最大的利益,不惜出尔反尔,众叛亲离。
民国二十六年十月上旬,整个山西政府人心涣散。为了防止重要资料落入敌手,山西省历年民生资料税收账目,包括古书典籍在政府的监督下付之一炬,大火连续了数十天。
其后紧接着娘子关失守,整个局势便犹如摧枯拉朽一般迅速垮塌。十一月二日,晋东告急忻口失守,四日整个山西高层撤离太原,五日起日军猛烈攻击,傅作义部仅守住了三天。
十一月八日,太原沦陷。
没人知道那段噩梦究竟是怎么度过的。最初那段时间是血腥的抢夺,而在暴力过后紧接着的却是一张“无害”的笑脸,日本人开始逐渐地修复当地的经济,在控制了所有运输和商业之后,整个山西的各个方面又逐渐被运行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原本一篇茂密的树林被砍伐过后,在原地又出现了一篇同样茂密的林子,只不过这片林子里的树,全都没有树根,只是一节平实的树干,就这么被摆放在了地上。
浑噩?麻木?清醒?还是……滑稽?
一九四二年,初冬。
难得的晴天,太阳的光芒驱走了北风里西伯利亚吹来的刺骨凉意,把冰冷的河水都晒得有了温度。“共荣”了三年,太原的街道看上去似乎又像以前一样“繁华”了起来,小姐太太们开始穿着洋装出来串门闲聊,咖啡下午茶。被炸毁的建筑得到了修善,报纸上印着关于日本的辉煌,艺妓馆里脸上涂得犹如墙粉一样白的女人们总是处处笙歌。可是始终,暖不了人心。
太原市最繁华的街道,一栋小洋楼的朴素却不失品位的客厅里,一脸心疼表情的姆妈正在耐心地哄着她们家的小少爷。坐在那里看着他小脸上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显然有些束手无策。
坐在华丽的沙发上,小少爷心不在焉地把玩具都倒腾到一边,嘴巴里总是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一身小小的鹅黄色格子背带裤陪着一件小小的衬衫,外面一件厚厚的花格子小袄,白净的小脸胖嘟嘟的,脸上两个小酒窝,两颗尖尖的虎牙可爱得紧。长长的睫毛下,大眼睛里闪着些委屈,看着窗外,像是在等谁回来。
“爸爸……爸爸……”
含糊地听到了这两个字,姆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窗外,下一刻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她一边心想着这小少爷还真是神了,便把玩具收起来起身出去开门。只不过,门外并没有出现一个“爸爸”,而是一个女人进了大门,一头长发垂坠,白色的风衣配着瘦削的脸庞非但不显得单薄,反而更衬得气质出众,清雅脱俗。她看到姆妈微微笑了一下,便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她,自己走进了屋里。
“忆忆。”
看到小孩儿爬下了沙发正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来,女人半蹲了下来,笑着朝他伸出了手,待他走到跟前,便轻柔地将孩子抱了起来,亲昵地用鼻子在他的小脸上蹭了几下,眼里盈满了喜爱。
“忆忆真乖,在家里有没有想妈妈?”
“想。”看到妈妈,孩子的脸上终于没了委屈的表情,笑得眼里亮晶晶的,伸出小小的胳膊抱住了妈妈的脖子,顿时暖呼呼的感觉立刻把寒意都驱散了。
“忆忆在家,想妈妈。”
“是嘛!”被孩子逗乐了,女人抱着他到沙发上坐下了。看着倒水过来的姆妈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干净,然后又转过头笑了起来。稍稍把脖子往后仰了仰,她看着孩子故意嗔道:“可是妈妈刚才怎么听忆忆在家里喊的人,是爸爸?”
“爸爸!”孩子又叫了一声,越过女人的肩膀看了看窗外,又把头转了回来。看着妈妈的眼里闪着一些狡黠的光芒,嘟起了嘴认真地说道:“忆忆想爸爸,妈妈吃醋。”
听到这句话,女人和在一旁看着的姆妈忽然同时笑了出来。看着他天真的样子,女人把他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温柔地点了点他的鼻子:“忆忆真聪明,居然连“吃醋”都会用了。可不可以告诉妈妈,是谁教你的?是不是爸爸?”
这时,在一旁的姆妈也忍不住插嘴道:“是啊,小少爷可聪明了,看着劲儿真是像极了您和先生。白天在家,总是能蹦出好些个新词儿,也不知哪里学来的呢。”
“爸爸。”丝毫没有受到身边两个人打趣儿的干扰,念着这两个字,小孩儿又一次手脚并用爬上了妈妈的肩头,伸着脖子透过窗户看向了外面的院子,而片刻之后,他忽然就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便挣扎着想要从妈妈身上下来。与此同时,院子里便传来了铁门吱呀的声音,紧接着是关门声,然后窗帘掀动,客厅的大门便被轻轻打开了。
“果真是先生回来了。”看到那个人进了门,姆妈笑脸相迎,微微朝着他举了个躬。然后她就回转身对着坐在沙发上的人,轻声问道:“太太,可以准备晚饭了吗?”
“去吧。”对着姆妈吩咐一声,女人笑着轻轻放开了手里的孩子,任由他朝着门口小跑过去。她站起来,看着孩子一脸灿烂的笑容跑到门口那人的怀里,腻着不愿意放手,她觉得这一刻很温馨,但眼神里的幸福还是洋溢着些许落寞。她走到了门口,体贴地从那人的手臂上拿过了横着搭在那里的衣服挂到了门口的衣帽架子上面,又转过了身。
“你回来了,萧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