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
    看一看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
    桑塞过来的耳机是蔡琴的声音，温情脉脉。他笑得有些苦涩，靠在车窗，飞速后退的景色不停变换。来不及在日出时赶到木莲崖有些遗憾。他其实很想让桑看看浅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松柏上那暖人的色调。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多年前的今天是陈辰祖父母去世的日子。苏贝不明白如此久远的亲人她到底在执着什么。其实她大可以无视，毕竟那些恩怨与她无关。二十出头的女孩正值花样年华，她还来不及了解这世界的美丽便匆匆去了，还真是傻。
    W先生不久前发来的邮件他看了，是关于赵之炎，林月辰离不开木莲崖的原因。算是额外的请求，对方希望他可以让他们离开。
    今天应该会的吧，毕竟要重聚了。
    只是有一事他始终放心不下，对于陈辰的父母自己究竟要怎样交代。
    “我该说实话么？”他问桑，心中乱哄哄的连个答案都想不出。
    桑始终安静地开车，速度有些慢，环山公路上薄薄的雾依旧阻碍了视线。
    还没听到桑的答案，他突然觉得一阵冷。眼下的蜿蜒像极了通往阴间的路。白色的水汽依附在挡风玻璃上，前方的情况更加模糊了。他试着坐直了身体，快到了。他可以感觉到久久不散的阴魂幽怨的呼喊。
    “什么是实话？”桑突然问他，车速莫名快了起来。
    苏贝紧紧的抓着安全带，扭头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对于陈辰的父母而言，陈炎的失踪，陈辰自杀便是实话。毕竟这些是他们多年慢慢接受的结果。”桑又说。此时车速渐渐慢了下来，但是却颠得厉害。
    苏贝不懂他话的意思。他认为他们有权利知道事情的始末，毕竟那是他们的家人。但是桑似乎不这样认为。
    “他们既然认定了最初警察的话，已经接受了眼前的现实，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了。”
    “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他们再一次的痛苦吧。”
    越发的近了，木莲崖似乎就在他们头顶。苏贝还没听清桑的话，令人战栗的呼唤再一次袭了来。刺耳的刹车声骤起，他的身体惯性地向前冲又狠狠地撞在了座位上。
    桑的脸色极差，望向前方的双眼尽是惊恐。苏贝顺着看去，熟悉的身影步步逼近。银色的链子，摇晃的坠牌反射刺眼的光。
    陈……炎！
    久违的老友，仍旧是最后一眼所见的模样丝毫未发生变化。
    苏贝深吸口气，将安全带解了下来。桑抓住他的手臂不停的摇头。那意思他是懂得，却还是选择打开了车门。说来也巧，车门打开的瞬间手机竟跟着响了起来，忘记何时设的铃声了，那是与耳机里的歌相同的旋律。
    他摇了摇头将手机拿出来丢到座位上。甚至连来电是谁都懒得看。这次苏贝并没有对桑说什么等我，很快之类。他轻轻地关上车门。
    陈炎走到距他五米左右的位置停下。虽然对方仍旧穿着那身再熟悉不过的衣服，但是却像大了好几号一样。风吹进，他的衣服鼓鼓的，衬得头更加小了。苏贝细细的打量他，这才发现，并非衣服大了而是那人瘦了。凹陷的脸颊，青灰色的皮肤。他的眼睛很小，远远看去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神。
    “陈炎，好久不见。”他走到车前，这个位置刚好挡住陈炎。
    对方没有理他，四处望了望视线又落在他的身上。然后稍侧了侧身子像是要看清车里的人。苏贝跟着动，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陈炎，这次来是为了……”
    “人类？”粗哑低沉的声音仿若年迈的老者。
    苏贝愣住，怔怔地望着他。
    “人类？”陈炎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他看见那其中渐渐闪烁的惊喜。
    “人类！！”裂开的嘴，黑黄的牙齿之间有很大的缝隙。苏贝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突然就冲了过来。那样的速度，几乎捕捉不能。
    散发着阵阵腥臭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过大的力道令他忍不住呻吟出生。
    “你替我去地狱好不好？”他们靠得近，苏贝看见他发丝间蠕动的蛆虫，溃烂的头皮与发丝一同脱落，缠在发梢摇摇欲坠。
    “陈炎？你不记得我了？”他有些吓到，不停涌上的胃液灼着喉咙。话落，连他自己都听不清内容。
    陈炎晃了晃脑袋，似乎不懂他在说什么。苏贝将口袋里的链子拿在手上对他摇晃。“这个，陈辰的，你的妹妹。我，苏贝，你不记得了？”在听到陈辰这名字时他的身子猛地颤了下。
    苏贝本想继续说，谁知对方突然像疯了一样狠命的摇晃着他的身子。
    “陈辰，陈辰，她要我死，她要我下地狱！！！她是个疯子，她是个恶魔！！”
    苏贝对上他惊恐的双眼，心中不由疑惑。他们不该见过面才是的啊。“你，什么意思？”他试着挣扎对方的力道却更大了。
    苏贝看着他指向身后的高空。那里隐约可以看见木莲崖的峭壁。“她抓住了我，她要将我带去地狱，她，她……”
    眼神变了，握住他肩膀的手一点点松了。
    苏贝感觉身后凉飕飕的。缓慢地扭头，女人几乎贴在她的背上。
    “跑什么？债还没还完呢。”
    她不是陈辰，她是林月辰。
    被两个鬼夹在中间的感觉并不好受。女人的发梢扫过他的脸颊，苏贝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林，额，林月辰。我讲陈辰的尸骨带来了，不知道你可不可以……”
    女人看了他一眼，眼珠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他是谁。“你说小辰？这么快啊。”
    紧贴着后背的人向后退了半步，陈炎见她离开忙转身逃了去。女人没有追，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算了，反正跑不掉。”
    她转身又看了眼车上，随后走向后门，打开车门。陈辰的尸骨被好好的包裹着。苏贝将她将其抱了出来。
    “苏贝，是吧？我记得你哦，还有你手上的戒指，看来效果不错呢。”
    苏贝尴尬的点头，现在太阳已经升了起来但这山路却还是黑漆漆的。仿佛真的是通往阴间的路一样。
    “车里的那个不是人类吧。”女人说，靠近他，冰凉的指滑过他的脸颊。
    “要不要和他一样呢？”
    苏贝猛地瞪大双眼，刚想问什么意思，那双手已经掐住了他的颈子。别说说话了，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对于恩人，我该给你最好的不是么？”尖利的指尖轻易刺穿他的喉咙。他感觉到滚烫的液体顺着颈子滑落。体内的液体正一点点流逝。视线渐渐模糊，女人的笑容却越发清晰。
    未摘去的耳机里歌声依旧。
    那是张三的歌。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的地方
    望一望这世界还是一片光亮
    ……
    车内，桑接起了手机。
    “喂，你好。”
    “嗯，就是这样，再见W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