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焱第一次看到白莫颜，是在他八岁的时候，仅仅是一眼便弥足深陷。那是一个深冬，本在长乐宫中做着师傅留下的课业，却听得父皇传唤他，说是大皇姑母到宫中觐见，他也要陪同参加。
    虽然他心中百般不愿，但是年仅八岁的他，却同样知道这是个机会，拉近皇族成员的支持，更何况，情况容不得他说不。他虽深得文帝的喜爱，但他的母妃却是民间选秀而出，自然还是没有什么势力，再加上早逝，虽然父皇怜惜他一些，但未必能顾全的了他。
    他有那么多的妃子，有那么多的国事，即使想要把他带在身边，仅仅是想想也不可能，更何况，这宫中，在还没有学会吃饭走路之前，就有一件必须要学会的事，厮杀。
    他连忙赶去未央宫，他知道，皇姑母和他父皇是一母所生，在父皇称帝的道路上更是不可或缺的人，只是却嫁给了当朝的白大学士，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文官。司焱怎么也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若是说，这就是爱情，那么简直要令他发笑，司家的人，哪里知道什么是爱？又何来情？
    他嘴角带着笑意，却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他那笑意中的嘲讽，他恭敬的站在众皇子的末位，却听到一个好听的女声，道：“这就是焱儿吧。”她带着些许花香的手，轻轻的抚上了司焱的发顶。
    声音中是他从未听过的和蔼，然后听到父皇带着微微的笑意道：“是呀，他就是我最小的儿子。”他的语气中没有平日里听到的严肃和冰冷，仿佛这个皇姑母是唯一能让父皇放下心来说话的人。“焱儿，还不见过皇姑母。”
    “焱儿见过皇姑母。”还未跪拜下去，就被那个女子拥在怀里，她身上也充满着方才闻到的香味，那是司焱第一次接触到的女子。
    渊羡已经出嫁的长公主，并没有那些宫女的瘦弱和卑微，也不似后宫中那些妃子总是带着刺鼻的香味。她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就连眼角的纹路，都显得与别人不同的雍容华贵。
    那是司焱记忆中第一次见到那个曾经听宫中的人说过很多次的长公主，虽然她长的并不是那种难得一见的美貌，但也是足够出挑的，再加上她的资本，司焱明白这样的一个女子，的的确确值得许多的男子们，前赴后继的为她赴汤蹈火。
    “快去把颜儿寻来，别让他在花园中跌伤了。”文帝命令着一旁的宫人，他看向长公主，嘴角带着笑意，如今的她，哪里还有众人口中传言的那百般手段，万般计谋，只不过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幸福的小女人罢了。
    司焱听了微微一皱眉，然后站在一边，静静的听着父皇的安排。他当然知道在这么多的兄弟姐妹面前，他父皇不可能偏袒他一个人，否则后宫中又会有一段日子不得安宁。
    不一会儿，一个娇小的身影，便跑了进来，扑进长公主的怀中，司焱抬起头，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父皇嘴角含着笑意，皇姑母更是怜惜的用手中的帕子为跑进来的男孩拭去额角的汗。带着些许责怪的语气道：“还不想陛下问安。”
    男孩刚准备躬身，却被一旁的宫人在文帝的示意下扶住了，“颜儿刚刚跑进来，别累着了。”说着客气的话，但长公主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
    男孩听到却乐得不向陛下问安，回到他母亲身边，撒娇道：“娘亲，花园里的花好少，”然后却是像变魔术一般，从背后拿出一朵花，簪在长公主的云鬓上，“这是孩儿选了好半天的。”然后像模像样的端详一阵，“娘亲簪上果然漂亮。”
    “颜儿怎么不给舅父一只，看来颜儿不喜欢舅父了。”文帝假装难过道，心中的算盘早已打好，“既然这样，颜儿要留下来陪舅父一段时间，舅父才能原谅颜儿。”
    白莫颜听了皱了皱小巧的眉，知道自己理亏，然后点点头，道：“颜儿愿意留下来。”
    长公主听了这话，虽然心中不愿让白莫颜这么早就涉足这其中的阴谋，但却没有阻拦，她的儿子，总会要陪着下一代的君王长大的，然后作为他的左膀右臂，为他铲除一切敌人，让他登上皇位。这是当年她能够下嫁给白家的条件。
    她带着担忧的目光，将白莫颜拥进怀中，脸上却还是没有一丝破绽的带着笑意，仿佛就只是让白莫颜在这宫中玩两日一般，然后牵起他的手，带到众皇子面前，道：“莫颜想要和哪位表哥住在一处呢？”
    这几乎是由白莫颜在指定一下位皇帝一般，虽然众皇子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似比他们都要无力的小表弟却有选择他们的权力，只有文帝和长公主几乎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看似与抓阄一般无礼的方式，却在挑选下一任的渊羡陛下。
    司焱只听到这大殿中静悄悄到没有一丝声音，那个有如白雪美玉雕成的男孩在所有人面前走了一圈，然后翘起好看的饿眉，道：“颜儿听娘亲说有一位哥哥也叫焱儿，不知道是哪一位？”
    他年纪尚幼，又带着些许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说出来的话，几乎没有人能拒绝他的要求。
    长公主听了却心中一窒，那眼光停留在末位的司焱身上，没有了当初的柔和，仿佛像要将他看穿一般，带着探索和审视。若是有可能，她是断然不会让莫颜挑中司焱的，她并不看好这个皇子，母妃已殁，在朝堂中又没有什么强大的靠山，若是安分的话，当一个闲散王爷也不是不可，但是若是想当皇帝，那么这条路，并不好走。
    只是这时候，谁也不能知道这以后的事，命运自然有他自己的安排。而事实是，坐在高坐上的文帝听到了白莫颜的话，连忙带上些许高兴表情，道：“焱儿，出来。”
    司焱恭敬的站在大殿中，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他依旧能闻到男孩身上散发出来的白雪的香味，似有若无，清雅迷人。
    他即使垂着眼睑，也能感受到其他兄弟投在他身上的视线，其中更有皇姑母和父皇的审视，他挺直了脊背，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他怎么能在这里退缩，那么以后的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都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渡过吗？
    不，他不甘心，就这样渡过他的一生。
    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声在他耳边，“颜儿，这就是你焱哥哥。”突然一张放大了的童颜出现在他面前，他有着这世间最姣好的容貌，同样亦是司焱见过的最温软的笑意，那就像是一直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的人，看到的一束光亮，几乎是一瞬间，就征服了他的心。
    长公主牵着白莫颜的小手，然后带到司焱面前，她没有蹲身，只是垂下眼睑，看着司焱，里面满满的全是冷冰冰的打量，然后看到司焱毫不犹豫的直视着她的眸子，瞬间又恢复成一个和蔼可亲的姑母，道：“这是白家长子，白莫颜，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侍读了。”
    她平静的说道，却让人觉得，司焱才是白莫颜的侍从一般，然后将白莫颜那温软的小手轻轻放到司焱的手中，在司焱耳边轻声道：“照顾好他。”
    虽然她白家的孩子并不需要人照顾，但是这污秽的宫中，即使是少一点也好，她也不愿白莫颜接触到那些阴谋诡计。
    “焱哥哥。”在白莫颜轻柔的叫出这一声之后，以后的许多事情，都已经不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了。
    司焱看着眼前这个白玉所铸的男孩，只觉得这天地间，第一次有人能让他这般在意，让他放在心间，让他执迷与他，让他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