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封绝扔下他，就像是被玩坏的破布娃娃一样，那双渐渐涣散的紫眸依旧追随着司封绝的背影，即使是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旧贪婪的看着这个男人。
    那个方向，是厉寒云曾经疯狂搜查了的方向，当年厉寒云以为未央宫中藏着渊羡的宝藏，所以才夜探未央宫，四处查找，结果却是无功而返，而司封绝竟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吗？
    果不其然，司封绝熟练的转动机关，那隐藏在墙壁后的密室暴露出来，云日暮撑着身体，靠在床边，他不知道司封绝这时候打开密室，到底有什么用。
    司封绝慢慢的拿出密室里的东西，然后在关好密室，他所有的动作都不像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人的行为，那位镇定，那么平静。
    他手上拿着一副画卷，脸上带着爱慕、珍惜，甚至是迷恋。他的动作就像是对待那易碎的琉璃一般，小心翼翼，这是一个云日暮从未见过的司封绝。
    他心中有一个害怕的想法，但是他却躲不开、逃不掉。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躲，亦不想逃。这就是他们的宿命，只能这样无休止的纠缠不清，直至一方永远毁灭。
    他静静的站在云日暮面前，带着温柔的笑意，却是对着画卷道：“莫颜，让他知道什么才是倾国倾城。”他缓缓的解开画卷，就像是在解开心爱的人的衣结一样，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却不失温情。
    云日暮逃避的撇开眼睛，他知道白莫颜是无可超越的，不然怎会在这么多年以后，所有的人，都会对那个男子念念不忘，所以他根本就不想自取其辱。但却在下一刻被司封绝捏住了下巴，直视了那画卷上的人。
    那如同雷劈般的感觉，击中了他，云日暮哈哈大笑起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司家所有的人都会对这个男子念念不忘，为什么司封绝即使那么年幼也会爱上他，为什么缁川的先皇为了他一笑而甘愿割城让地。
    不是人们的误传，而是因为美人实在太倾国。
    他只在司焱的陵墓里看过白莫颜的骨灰，只在谌琉璘那里见过白莫颜的背影画像，只是那个倾国倾城的人，他早已见过，并且朝夕相对了十年，他又怎么会看错。
    那上面的人，分明就是他的爹爹，云夕岚呀。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司焱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会那么惊讶。为什么司封绝会在第一眼就决定要保护他，为什么谌琉璘总是对着他流露出那么悲伤的情绪。
    他们长得太像，就如同他的母亲云伊影所说，他们几乎就像是兄弟一般。直到中年的云夕岚却让人依旧觉得年少，岁月根本就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你笑什么？”司封绝不能理解的问道，他想要看到云日暮震惊的表情，想要让云日暮知道他与白莫颜到底相差的有多遥远，想要听到云日暮痛苦的忏悔他对白莫颜的污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这里疯狂的大笑着。
    云日暮盯着画卷上，如玉般的白莫颜，或者说是云夕岚，他当然知道这个男子有多么的温柔，多么的善良，多么的美好。如今的自己是绝对没有办法超越这个男子的，却可笑的是，他一直以来当着这个男子的替代品，甚至对司焱说：我会越来越像白莫颜。
    只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加可笑的事了。
    见云日暮不回答他，只是自顾自的笑着，司封绝心中微怒，拽住云日暮的紫发道：“你凭什么资格放肆。”那目光阴狠，像是地狱而来的魔鬼。
    云日暮笑得泪流满面，或者说那是带着泪水的笑意，然后倚在司封绝面前，断断续续的笑道：“我告诉你，司封绝，这世上在没有一心想当自己父亲的替代品的蠢儿子了。”他说完，像是忍受不住一般，笑倒在司封绝的怀中。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这短短的一生，他最讨厌的人，却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他仍记得记忆中，他温柔的父亲，轻轻的抚上他还很短的紫发，然后低下头，亲了亲他薄薄眼睑下的紫眸，然后带着无比珍惜的表情，道：“这世上再没有比暮儿更漂亮的孩子了。”
    他当时是怎样回答他的，是不是乖巧的倚在父亲的怀中，然后亲了亲父亲的脸颊，在他怀里撒娇。除了爹爹和娘亲以外，他没有在接触过别人，却自然而然的觉得，自己的爹爹应该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
    司封绝听了这话，半晌才回过神来，盯着画卷中的人，然后又难以置信的打量着云日暮，那目光带着探索和渴望，在他脸上扫视一遍，又一遍，生怕遗漏了什么，他带着颤抖的嗓音问道，“你爹爹叫什么？”
    “云夕岚。”不等司封绝再问，云日暮径自回答道，“娘亲叫云伊影。爹爹在我十岁的时候死掉的。”他知道司封绝不相信，但这就是事实。
    “爹爹的本事，只怕你比我还要清楚，假死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云日暮带着平静的笑意，看着这个渐渐崩溃的男人，他爱了白莫颜一生，却不知道，白莫颜根本就没有死，反而和他的妹妹成了亲，生下了他这个禁忌之子。
    司封绝身体猛的一晃，他断然想不到是这样的结局，猛的喷出一口血，他所有的努力，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白莫颜，这几乎是他存在的意义，只是如今有人告诉他，白莫颜逃出这吃人的天地，还和自己最爱的人生了孩子。
    他几乎神智不清的看着云日暮，然后带着迷茫的眼，轻抚上云日暮的脸颊，道：“莫颜，莫颜，我知道你回来了，你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他竟将云日暮错认成白莫颜。
    那带着颤抖的唇轻轻贴上云日暮染血的双唇，像是虔诚的膜拜一般，仅仅只是双唇相贴，连那侵略的舌都没有伸出来，带着珍惜和怜爱。云日暮心中钝痛，他当然知道司封绝这时将他当成了他的爹爹。
    猛然，云日暮推开司封绝，大喝道：“白莫颜已经死了，死在我眼前，他冰冷冷的死了。”他再也活不过来了。“司封绝，你看清楚了，我不是白莫颜，我不是他！”那声音带着疯狂，他已经没了理智，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如何。
    他摔破妆台上的铜镜，那破碎的镜片，锋利的闪着寒光，刺痛着所有人的眼。云日暮却像是毫不感觉一般，任由那锋芒刺破了手指，然后鲜血染上那惊世的容颜。
    他静静的笑了，这才是他，不再是谁的替身，不再是谁的影子，不再是别人利用的对象，不再是那个迷恋着司封绝不肯放手的傻瓜。
    那如同瀑布般的紫发，在一瞬之间变成苍白，鲜血染成悲伤的伤口，留下痕迹在无瑕的容颜上。一切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云日暮捂住那苍白的双唇，鲜血却依旧止不住的从指缝中溢了出来，他带着绝望到解脱的笑意，看着司封绝，无声道：“我是云日暮，是云夕岚的儿子。”
    他终于是他自己了。
    司封绝上前一步，抱住昏倒在地上的少年，大喊道：“云日暮，你不能死，我不允许你死。”他晃着云日暮淡薄的身体，泪水迷失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