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所谓乐清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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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朝堂之上,明里暗里的流言蜚语肆意流传,这深宫里却还是一派的风平浪静,未露涟漪。
    广靖在荒芜的清时宫中醉倒囫囵了一夜。皇帝亦有派人前去劝阻,都被广靖籍着酒意撒撒酒疯赶了出来。皇帝只得命人带次日广靖酒醒后再去伺候他穿衣洗漱,下朝之后还将与他共进午膳,一幅情谊深厚的好兄长模样。有人暗地里嚼舌,说实在摸不着皇帝的脾性。
    广靖倒是安安闲闲地坐在御花园中的一处湖心亭里,饮着清香四溢的茶茗赏景。手中晃着一把新的扇子,乌檀如玉,熏黄的扇面一展便是群峦流川,祥云缭绕。画后题字“大好河山”。圆润锋藏,内敛而大气。
    广靖喜欢独处,早早遣开了一众宫人,独自遥望着对岸的淡青山色朦胧地笼罩在霜气中,嘴角含笑。
    “亲王真是好兴致。”
    忽地传来了一把清冽的嗓声,语气不徐不疾,咋听如风过松林,温柔而清润。
    广靖转过头来,便见岸边江花之畔,白玉雕栏之前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青衣如涤。
    是乐清。
    “原来是乐清,乐公子。”乐清在宫中身份暧昧,宫里的人只唤他做公子,而不是乐师。
    乐清浅浅地笑着,深青色衣领处簇着一圈儿雪狐毛,衬得他面容如玉般的温润凝脂,眉目似画,纤尘不染。青丝用几支白玉镶金的簪子松松地绾在脑后,在风中扬起几缕细细的散发,显得几分闲适的风情。
    “乐清,见过靖亲王,亲王万安。”乐清朝着广靖微微作了一个揖,拱了拱手,青色的单薄衣袍被风掀起。身后是初春里傲雪的红梅如簇簇流火,又若流连的红蝶飘飞在他的身畔,落在他的肩上。他就这么伫立在雾凇沆砀之中,宛若不食烟火的花神。
    就连广靖也不觉多看了他几眼。乐清就是有这样一种蛊惑力,能在瞬间胶着住他人的目光。褒姒妹喜,这样的人生来便是妖孽,多看一眼便会沉陷在他琥珀色的眸中,彻底迷失,被他轻易掌控心神命脉,心似乎只会为他的一颦一笑而跳动。
    他踏上通往亭上的九曲长桥。一身青衣色如清露,缓缓在汉白玉砌成的砖石上流淌而过,随着清风漾起一波波的碧浪,绝尘而来。
    广靖站了起来,倚着朱红的的栏杆上慢悠悠地摇起了扇子。
    这个乐清,美而不媚,风骨绰绰如玉树临风,果然是神祗般的人儿。
    此时乐清只在他五步之外,近看来,人面更美。乐清大方地一笑,从身后跟着的宫人手上取过一把银壶:“王爷,若是对此山色湖光,怎能无酒?这天寒欲雪,乐清特地烫了一壶酒来给王爷。”
    他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彩带花衣,眉眼低顺。一人手托锦盘银壶,一人手抱乌木漆琴,裹以锦布绣囊,露出一溜儿的金色流苏,摇摇曳曳。
    “嗯,好醇的酒香……果然是好酒。”广靖轻啜了一口,只觉得有暖暖的甜香在嘴中融化,不辛不辣,满嘴是清冽的芬香。他忽然想到了一片绵延十里的梨花林,那仿佛淹没天地的花雨,一望无边的如雪纯白。
    “自己酿下的薄酒,还望亲王不要嫌弃。”乐清坐下来,望向广靖。广靖身上的衣物是宫里准备的,一袭宝蓝色的银纹锦衣,外披厚沉的鬃毛大氅,束着宽面的深紫色镶白玉腰带。宽肩窄腰,脊梁笔挺直如标枪,隐约可见习武之人独有的傲气。剑眉星目,印堂饱满圆润,明明是曾叱咤战场的悍将,却难得的清俊风雅,刀削般的眉目间有掩不住的贵气,全然不同于一般的莽夫,而是更有一番龙姿凤骨,有令人感觉宝光内敛,深不可测。当年的鬼面神将兰陵王,恐怕也不过尔尔。乐清为自己斟了一杯送到嘴边,以此掩饰唇畔溢出的笑意。
    “不知皇兄何时下朝?”
    “嗯……还请靖亲王稍等。”乐清颔首答道,脸上的浅笑忽然一顿,笑意陡然敛了七八分,低眼垂目,额前的几缕长柳般的散发垂下掩住了他此刻的神情。他那只骨节分明,纤若白玉的手紧紧地握紧手中的酒杯。
    “嗯,好酒……”广靖仿佛能读懂什么,心里忽然地有些喜悦,面上却装作漠不关心地饮酒。
    “咦,亲王的这把扇子,可否借我一看?”乐清放下酒杯,然后指了指他横在胸前的扇子。
    广靖自然想让,乐清道谢一声后结果扇子翻来覆去地细看,然后啧叹道:“若乐清没猜错,这是陛下亲笔作的画,亲手题的字。陛下果然与亲王兄弟情深。亲王好福气”
    “若本王道,乐清乐公子也是好福气。”广靖懒懒地一手撑着颔,一手点着桌面,“若我没记错的话,乐公子衣上熏的,是龙涎,皇兄最爱的香料。年年进贡,也只有皇兄一人能用。”
    乐清一愣,尔后勾起嘴角,扯出一个苦笑。
    “好福气?……可惜,这样的好福气,非我所愿……”
    乐清站起身,望向庭外的细雪纷扬,水面平阔沉静,眉眼冷清。广靖见他莹玉般的侧脸,冷若冰霜。
    “乐清知道,文武双全,铁骨铮铮的靖亲王,也定然是不甘屈人之下的……”
    那两个宫人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下。亭中只剩下广靖和乐清,一坐一立。温热的酒浆袅袅地飘起香烟。
    乐清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幽深的光。
    亭中一阵静默。广靖把玩酒杯的手顿了一顿,忽地嗤笑出声:“乐公子怕是醉了,怎能说这样的话。”
    “靖亲王……”
    “呯!”广靖手中的酒杯突然很不小心地被摔到了地上,碎成冰晶般的碎片。清脆的玉器破碎声打断了乐清的话语。
    广靖摇摇头低叹道:“真是可惜了这最后一个琉璃杯啊。乐公子的酒,恐怕是喝不到了。”
    乐清皱起眉,面上还有几分不甘,正要说些什么,忽闻亭外尖细的嗓声传报——“皇上驾到!”
    乐清倏然闭嘴,不再言语。
    远远地,雾霭霜气中出现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无疑,这正是当朝天子,广渊。
    广渊被一群的宫女太监簇拥而来。身影渐近,面容越发清晰,看上去确是清俊白净,儒雅毓秀。一袭明黄色的九龙夺珠锦袍,游缀云岚海气,旭日高悬,君临天下。
    广靖心中暗暗冷笑,若不是早知晓广渊的真面目,倒可能被他这一脸温文儒雅所骗,以为他是个慈善仁和的人。
    当年的大皇子,不就是以这么一副文治武功,宅心仁厚的面目欺骗了所有人。现在还装,皇兄,你也太虚伪了吧。
    广渊看见广靖,眯着眼笑得开心。可看到乐清时他的笑容就就不知觉滞了一滞。
    “王弟平身……乐清,你为何在此?”
    “陛下,乐清只是见天晚欲雪,便给亲王送来一壶驱寒的温酒。”乐清颔首低眉,顺从地回到,站回了他的身边。
    其实乐清身量修长,站起来可与广靖比肩,却比广渊还要高出半个头。面上不卑不亢,似屈居陋枝的凤凰。
    广渊不再说什么,只笑咪咪地拉着广靖去龙华殿用膳。一路上说说笑笑的也只是广渊一人活跃,对待广靖简直是到了讨好的程度。广靖有时候自己也搞不懂,广渊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明明是恨之入骨的不是么?是戏弄?施舍?还是另有用心?可是不管如何,他都不会傻到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兄友弟恭。
    一顿饕宴之后广靖就出宫了,尽管广渊一再挽留。有点脑子好不好,后宫里还是你的地方,我一个亲王一天到晚赖着不走算是怎么回事儿?
    广渊今日似乎很高兴,说是审查杭州贪官这一案有眉目了。毕竟是这样的富庶之地,那个地方官不是被喂得腰粗膀圆。席间还谈起昨夜乐清弹的琴曲,广靖夸了几句,广渊就叫乐清再弹一曲。乐清不语,取过琴来弹了一曲高山流水。余音绕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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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坐着马车回到府中,刚下马车便见曲白衣蹙着眉,欲有所言。
    “怎么了?府里出了什么事么?”
    “爷,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今日一早他和那只黑猫在后园门口玩的时候,不知被谁拖到那边的墙后打了一顿。若不是梅五来得快,恐怕就要暴尸街外了。”
    “什么!”广靖猛然停下脚步。“谁准他出去的?在后门玩?那后门就没人守着吗?!”
    “爷,后门本来是有人把守的,可方才我去查看时候就发现,看守后门两个侍卫早已被人支开。来的是个侍卫服的陌生男子,冒充我的手下将人支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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