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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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逸没有马车,只得徒步走到了驿馆门口,门口的门人一见是他,便说临川君已经久候多时了,请他即刻进去。
    无逸理了理衣冠,大步迈进了驿馆。谁知不进去还不打紧,一进去却先被临川君的排场吓了一跳。
    这驿馆乃是赵王特为临川君准备的,其奢华舒适自然远非一般驿馆可比。然而这还不算什么,真正让无逸震@惊的是临川君自带的随身物品:孔雀羽的坐褥,珍珠织的簟席,乳象牙的足榻,犀牛角的茶杯……这些东西单拿出一样来,都足够做他逍遥楼的镇楼之宝了,然而那人却只是拿来日用,而且无丝毫炫耀奢侈之心。
    临川君见他进来,便命人搬了椅子。于是两人对坐,一主一客,一上一下,坐得分明。
    无逸坐下之后,想不出什么寒暄的话来,索性就开门见山道:
    “你能不能给我个解释?为什么我门下的门客,突然就变成了四君子?”
    临川君见他如此,便屏退了众人,慢慢对他解释道:
    “我当日化名荀卿混入你门下,乃是奉了魏王之命,观察赵王宫中的动向。赵王行@事一向谨慎,只有对弟@弟高阳君无话不谈,而公子这里无疑是接近高阳君最方便的大门。而今魏赵两国既已恢复了通使,我也就更方便以临川君的身份直接和赵王往来,所以这荀卿的身份,也就没有必要了。”
    无逸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发@麻,左右思量了一会儿,才用了试探的语气道:“那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临川君微微一笑:“公子还不明白吗?荀卿已经不在了,公子还是另寻别人为好。”
    无逸一急站了起来:“可我喜欢你!”
    “公子喜欢的,不过是个模样俊俏的奴@才,如今在下地位权@势都远非公子可比,公子拿什么喜欢我?”临川君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冷漠淡薄的言辞间又带了几分讥诮。
    无逸忽然觉得这话好生耳熟,回想了半天才想起,原来就是自己当日教训审无奇的——
    “所谓情爱,不过是一无是处的男人拿来骗女人上@床把戏罢了,如你我这般聪明人,怎能被这劳什子骗了?”
    “与其把心思花费在什么甜言蜜语上,还不如让她知道你地位多高,权@势多大,这才是真的。譬如这酒壶,你写再多的诗赋给它,它也不是你的;你若真想要它,还是得把它买下来,才是它的主@子。”
    无逸知道这话是自己说的,可在今日的自己听来,却不知怎的心里那么痛,简直痛得如刀绞一般。
    临川君见他无话反驳,便简单地说了句:“送客。”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无逸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原地站了不知多久,直到掌灯时分,驿馆的门人催他离开,他才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驿馆,游魂一般晃荡在街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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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邯@郸城又空又冷,一阵晚风吹来,冻得人浑身直哆嗦。无逸身上只穿着白日匆忙换上的薄缎外衫,因此早就冰透了身@子,冷透了骨头,可他却浑然不觉一般,任冰冷的风在自己的骨缝间肆虐游走。
    隐约间,他好像听到背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停下脚步,向身后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绛蓝色绢衫的男子正一边奇怪地打量着自己一边走过来,待那人走近了一看,这不是审无奇又是哪个?而审无奇一见无逸冻得嘴唇青紫、浑身发@抖的样子也不禁大惊失色,赶紧一边脱了自己的外衫给他罩上,一边问他:“公子这时不是该在楼里享乐么?怎么跑到这冷死人的大街上来?”
    无逸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呆呆地问他:“你之前看上的那女子,我叫人送去的,现在怎样了?”
    听了这话,审无奇先是一愣,随后便一脸懊悔道:“唉!快别说了!那姑娘的父母一见公子出面,自然是欢喜地送上门来了,可当我掀开花轿一看,却发现那花轿是空的。我想那姑娘怕是跑了,赶紧就叫了乡邻和姑娘的家人一起去寻,结果人没寻着,却在河里发现了尸体!乡亲们赶紧拿了门板把姑娘的尸体送回家去,结果路过她家邻居时,竟发现那家的一个后生也吊死了!我这才知道,原来那两人早就情投意合,是我棒打了鸳鸯,酿成了悲剧。哎?公子你怎么了?”
    无逸不说话,继续摇摇晃晃地向高阳府飘去。审无奇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更他落魄了。
    回到府里,无逸也没拜见他的父母,就径自回屋去睡了。他父亲本等着他回来好教训他今日的迟到和失礼呢,结果见他一直不来,心下有些着急,就派了人去叫。谁知等了许久,回来的人却说见公子脸色吓人,话也说不出,怕是之前的病又犯了云@云。他母亲听了这话当时就大哭起来,说是这辈子就这一个儿子若是死了自己可怎么活,然后又求了高阳君一堆好话,死活要再把人送到小楼里去静养。
    高阳君本都不想管无逸的死活了,可是拗不过无逸的娘这番哭闹,只好又答应把他送到定海楼里去关起来。
    于是第二天,一群侍女们簇拥着公子进了小楼,服侍他在床@上躺下,又为他盖上了薄衾,叫@声公子好生休息。
    无逸本是对什么都无可无不可的,谁知低头一见这薄衾,竟忽然眼睛一刺,一把抓@住那侍女的手腕厉声问道:
    “当日我出楼的时候,身上的薄衾是谁盖的?”
    那侍女被他吓得浑身发@抖,一边死命往后躲一边迭声叫着:“奴婢不知!奴婢确实不知!”
    无逸见她吓得话都快说不出了,便松手放了她,又叫她把所有服侍自己的侍女都叫过来,然后站成一排,瞪着眼睛问她们:“那日我在这楼里喝醉了,赤身睡在地上,身上的薄衾是谁盖的?”
    众婢女们缩在墙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头不语。
    无逸急了,一把拽下腰上的佩玉拍在桌子上:“说出来的有赏!”
    于是一个胆子稍大的婢女犹犹豫豫地答道:“奴婢们确实不知。当日我们一早来接公子,只见荀大人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奴婢几个正觉得奇怪,结果推门进来一看,便见公子已经盖着薄衾躺在地上了。”
    无逸听了这话,先是愣了一阵子,随后就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涕泗横流。侍女们以为公子犯了病,吓得不知所措,赶忙跑去叫大夫的叫大夫,找人的找人,却见无逸盯着空气中痴痴地说:“荀卿啊荀卿,你还说你对我没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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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两日,临川君完成了在赵国的诸般事务,正叫人收拾行李打算回魏国,却听到门人忽报说是公子无逸求见。临川君不知他这时还要来干什么,本不想见他,可后来想想,他到底是赵国高阳君的儿子,拒了他有失礼仪,于是便请了他在客堂见面。
    进了客堂,临川君礼仪周全地请了无逸坐下,又叫人上茶,随后优雅地寒暄道:“不知高阳君与夫人可好?”
    然而无逸却并不答话,只问他:
    “上回你说,我地位权@势都不如你,所以你不接受我,这话可是当真?”
    临川君先是一愣,随后微笑道:“自然。”
    “那我若地位权@势有一日超过你,你可愿意接受我?”无逸继续问道。
    临川君未料他如此执着,便嘴角牵起一抹哂笑:“如果公子真可以做到,要在下给公子一个机会也未尝不可。”
    “好!临川君一诺千金,不许食言!”
    言罢无逸转身离去,却正碰上来上茶的小厮,把个茶碗直接撞翻在地不说,还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直接就走了出去。
    “公子怎么能答应这种话?”那小厮低头捡起茶盏,随后抬头为难地看着临川君。
    却见临川君下巴一抬,眼神里笑得轻蔑:“料他也做不到,不必担忧。”
    几天之后,邯@郸城内传起惊天传闻,说是公子无逸居然逐出所有最得他宠的门客,还请了一大堆老夫子进宅子,把个金银酒器、绫罗绸缎都换成了木竹食器和粗布衣衫,甚至连那些歌童美姬、珍禽骏马也被他要么遣散、要么送人了。从此城里倒卖珍宝玩意儿的小贩们失了主顾,再也没法踏进公子无逸的大门;倒是那些卖笔墨竹帛的从此成了逍遥楼的常客,邯@郸城里顿有“洛阳纸贵”之象。
    再说公子无逸本就才华横溢、聪明绝顶,从来只要是他想学的东西,没一样是他学不透、学不精的。因此,当他一旦下定决心要学帝王之术、经济之学,他也是全神贯注,一日千里,不多时便在赵国立起了高名,连一向瞧他不起的术士、儒客也慢慢聚拢在他身边,成为了他新的门客幕僚。
    无逸的改@邪@归@正、声名鹊起自然让高阳君和他母亲高兴得无以复加,只是把他那个嫡长子的大哥气得不行,百般找人诋@毁,却也终究无可奈何。那赵国国君原本打算给无逸的大哥一个官@职,好为他继承高阳君的爵位做个准备,谁承想外面无逸的名声越来越大,竟使得这国君动了心,先叫人请了他来宫里小谈。
    结果一夜剧谈后,赵国君深深折服于无逸的学识口才、举止风度,也不顾一夜未眠的疲惫,赶忙叫人拿了相印过来,当场便拜了无逸做赵国的国相。
    从此赵国一干内外事宜皆由公子无逸定夺,赵国君笑呵呵地对他弟@弟高阳君说:“寡人一向听说,当年管伊吾为相,齐王万事不理,垂拱而治,寡人总以为那是夸张。今日得了公子无逸为相,寡人才相信,原来古人的话并不虚啊!”
    高阳君也对无逸的表现非常满意,恨不能破了礼制的规定,把自己的爵位传给他。然而无逸对此却是一派云淡风轻,只忙着调理内外事宜,游走在各国之间,对他父亲那爵位竟像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说,公子这么拼命,却不要他父亲的爵位,那他是为了什么呢?”相府的小厮不解,私底下窃窃私@语道。
    “谁知道呢?公子许是有更高的目标吧,那可就不是咱们这种人能理解的了。”另一个小厮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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