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攸过了几日果真又来，他捎了些灵药与小十一替他补前些日子所损的灵气。小十一难得的吃得大大咧咧，毫不客气。
    小久看着他这样倒是开心。小十一一反常态的模样让他觉得十分孩子气，他平日里一向是乖惯了的。
    小十一这些天也基本把他何时发现自己和他们不一样的诸多琐事儿告诉了他，他心里一直怕自己是妖怪怕人讨厌他才不敢说。
    小久很欣慰。
    自打这些日子以来犯了肺疾，他就没有出过门，脸上青青白白，唯独是两颊因为气息不畅而泛红。
    他们这年头，这病是很难治的，更何况没有养病的环境。他也只求着能好好过些日子。他也不求很多，有人在这种境况下还站在他身旁他确实是很知足了。
    而如今，这最粘他的、他也最不放心的小十一似乎也终于能有个着落，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我要带他走。”某天，来看他们的寒攸终于开口道。
    “走便走，同我说做什么。”小久偏头看他。
    比之之前连仙人的样貌都不敢细瞧的小心翼翼，如今虽不说熟悉却也能够不卑不亢的交谈，犹若凡人同凡人一般君子之交。
    他倒也很满意。
    很显然的，寒攸清高，却不倨高。所以小久并不讨厌他。相反，他觉得这人还不错，至少他待人是真诚的。
    不过，寒攸与其说是好相貌其实还不若说是好气质。
    很多时候，初看一人只会觉得他出尘或是怎么的，一时到会忽略了他的模样。
    寒攸的相貌是相当干净的，甚至可以说是清丽的。眉眼很是清晰，肤色也白，虽然生硬着一张脸很显得乏味，却实实在在的消减了阴柔的味道。
    不过他的眉是上挑的，倒是有些英气。
    寒攸看看早就能下地跑的小十一，回答他，“他说不愿丢下你。”
    小十一用力的点了点头加以肯定，两眼水汪汪地一闪一闪，满眼的写着我不舍得我不愿意我很担心。
    小久笑了，“你本就不是凡人，何苦跟着我过苦日子。”他想说兴许自己也没有多少日子好挨。不过怕要是说出来，那小十一本就泛光的眼就更得水汪了。他是看到过那些个长着桃花眼的人儿的，却也没哪个比得过他的波光鳞鳞。
    寒攸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去我朋友家吧。我让他照看。”
    小久摇摇头，“我这病是传染的。不好。”
    寒攸倒是诧异了，挑了一边的眉问他，“我之前留下的那瓶子药你没有用？”
    他摇摇头，从怀中摸了出了那个小瓶子来，轻轻的，小小的，仿佛很不真实似的。
    “服下去吧。”
    小久点了点头，启了瓶子仰头而尽。
    这仙人的灵药，不说能长命百岁，治些小病的怕是不在话下吧？
    液体入口的感觉是沁人心脾的，不过只一下就消失殆尽了，连余味都来不及捕捉。他自觉有些微的牛嚼牡丹，然后才感觉到五脏六肺仿佛疏通开一般的畅快。
    他对着期待的看着他的小十一微微一笑。
    “那现在可以走了不。”见小久把药服下去，寒攸问小十一。
    “等你安顿好他们。”
    “好。”
    把小五小久几个送到了朋友的家里去，寒攸交代了几句嘱咐，那人赔笑应诺让他快点走。
    不是欠了债的，就是损友，小久如是道，他可都看在眼里。
    留了几天，小十一就算东不放心西不放心还是被寒攸带走了。
    寒攸的耐心基本已经尽了。
    小久在院子口朝小十一挥了挥手送他作别。
    小十一跟在寒攸身边探了几回脑袋，最终还是跟着他腾云而去。他甚至不敢回望，直到人影杳杳。
    他心里暗笑自己倒是突然间就变得那么矫情，不过他真心的不喜欢离别。
    寒攸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他本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这倒不是说他冷漠，天上的仙人总是这样的，日子过得都冷冷清清的，也难免缺失些人情味。
    其实不交谈也好，小十一正好能自顾自的看着天上风光，迎风看景倒也能散散心。
    寒攸告诉他，他的生父接到消息等着见他。小十一闻言，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是父母爹娘生出来似地一脸的惊异。
    自古龙也是分几种的。有为四灵之首的青龙，也有应龙，蛟龙。尊卑差异极大。
    小十一的生父在那里给他如泣如诉的说着他的身世，那悲痛欲绝的神情让他仿佛以为自己其实已经死了。
    据说在很多很多年之前，龙母生了个蛋出来，这蛋很稀奇，白色的壳外还透着黑色的斑点，活像颗鹌鹑蛋。
    龙母孵着孵着发现这居然还是颗双黄蛋，于是她很高兴却也很担忧养不活，毕竟营养就这些，就算她努力输入精气也避免不了二龙争夺养分的事实。
    龙蛋孵起来本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尤其是又遇上这样的情况，更是要精心对待。于是白日里她守着蛋，晚上就把蛋放在晶石做的孵化槽里。晶石的精气充足，对小龙大有好处。
    可结果没想到某天晚上被偷进来的穷奇发现了，穷奇最爱吃这些有生气的东西。身为四凶之一，平日里也没有多少人敢惹它，它随性所致便是生灵涂炭。
    穷奇估计是知道龙的宝藏收藏丰富来偷些宝物回去的，没想到却发现了这个灵气十足的龙蛋。
    他抱着蛋深深嗅了几口，贪婪的吸着其中的精气，其实吧他更想把蛋抱回去煎个荷包蛋什么的，却怕蛋离了槽触了龙母下的护咒会被发现也不敢太张扬。
    蛋中的小龙虽小，不一会儿却也察觉出有人要对它们不利，于是拼着求生本能向同族发出求救信号。
    然而等同族意识到这怪异的微弱信号的时候，穷奇已经狠狠地饱餐了一顿了。等他们手持家伙突入，穷奇拍了肚子就满意的逃跑了。徒留一个已经失去了生气的龙蛋。
    龙族一方面追杀穷奇，一方面请人来看这蛋是否还有救，却被告知说，此蛋原是俩命，而今总共也只剩下四魂十魄。各不成形，唯一方法便是将魂魄融合重练。不过也不知这幼小的魂魄是否能承受住那重练的浩劫。
    求了当时的凤主以他的红莲之火将魂魄融合再分化，又投入了好些稀罕的药物把蛋日夜浸泡，才将几乎被烧为汽化的蛋凝形下来。
    凤主说未出生的蛋相较起来倒是更接近精怪的本源。精怪们本就是由天地精气化成。所以这魂魄的融合倒也还算顺畅。
    俩条龙各自不足的魂魄算是勉强成功的融合到了一起去，透过蛋壳，能看见原本各分一半的空间出现了一大一小的不平衡转变，而后一方化为了另一方的营养。
    龙母很高兴，却没想到这蛋竟是怎么也孵不出来了。凤主说是时机还没有到，灵魂的融合与修复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长久的多得多。
    于是这一等又是好几年，而龙母却因日夜守着蛋操劳忧心不已身体状况一落千丈。
    见她这般操劳，龙王便不再许她守着蛋而交给他人来孵蛋，从而造成了小龙生出的第一眼看到的既不是他亲爹也不是他亲妈，而是一只鸟，更确切的说，是只凰。当年那凤主的伴儿。
    知道龙母身体有恙便替友人担此重任的凰何其无辜。
    不过幸而龙族不比那鸟类，一根筋的死认出生所见的第一人要他对自己未来的幼年鸟生负责。不过总体来说，刚出身的宝宝还是会黏糊那人一阵子。
    这黏糊的后果便是凰怎么都不肯带它，匆匆地躲回了自己家去，毕竟自家也有需要她照顾的孩子。他们家的小凤并未成年。不像龙族能生，他们到现在也只有那么一个宝贝儿子。
    见她回了自家，这小龙却很是坚定的追去，却也不想自己的力量是多么不稳定又微小。偷偷的从龙宫爬到凤宫，爬了一半就再没有体力支撑，直直从九天落至人间凡界，还生生的摔着了脑子。
    不过也幸而，他落下人间被人发现的时候是幼儿的模样，不然怕是真会被人类当妖怪抓起来。
    说道这里龙王一阵叹息，“这天上人间，一天之差便是数年，如今找到你却不想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又说他力量薄弱，龙气也微薄得很。让人很是担心。
    小十一抿抿嘴不作答，他有些介怀自己从小力气不大不然还能跟着年长的几位小哥哥接码头的活儿给人搬货物，不过他其实不知道是小久舍不得介绍他过去怕他还在长个子，压坏了身子。
    龙王拉着他的手欢喜道，“父王找了你哥哥来教你，兄弟俩快来见一下面吧。”
    说着便从一边拉过个极其儒雅的人来，“这是青纹。从今起，你要履行好师傅的职责。”
    青纹淡笑，开口道，“祝小弟身体安康。”
    小十一乖巧的跪下行了礼，喊了声兄长，又磕头喊了声师傅。
    青纹拉起他来，说是消受不起这一声师傅，他顿了顿，“小十一小十一的喊起来总不对味，还是给他起个名儿来得好。”
    龙王笑笑，“青纹觉得呢。”
    比之龙族多数以武取胜的孩子们，青纹虽是力量比不上却比他们要更熟通人情事故，也更聪明。
    青纹看看立于一旁不声不响的寒攸，“我记得小弟是条白龙吧。”小龙出生后他还见过，不过看的不很仔细。
    却见寒攸神色有些异样。
    “黑色。”寒攸摇摇头，“不过后来便化为灰白了。”
    青纹有些许诧异，继而开口说道，“那叫墨白可好。”
    小十一点点头说好。这名字便被认可了。
    沾染了墨色的白，亦黑亦白。
    青纹不知道，他这随性而起的名，其实还真的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