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飞离 第五十五章 昨夜梦中多少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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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不一起去吗?”
慕容宏眸中尽是温和的笑意,顺手拂过慕容初的鬓发,怜惜道:“父皇刚去,父皇的丧事和朝中大事还得有人主持。哥哥实在走不开。”见慕容初神色一黯,慕容宏又道:“刚刚才说要辅助哥哥振兴容国。这样离不开哥哥可怎么好?哥哥知道你身子不好,安排岚陪着你去,哥哥也安心些,如何?”
慕容初柔婉垂首,面色沉沉,“凤凰不过白说一句。哥哥事多,尽忙就是了。凤凰一定会恭请母后回宫的。哥哥安心就是。只是哥哥,岚到底是什么人?他的瞳色是分明是巫国皇室独有的,为什么他会在你身边?”慕容初沉吟片刻,到底将满心的疑惑问出了口。
慕容宏的手指微凉,似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凉且润,轻轻握住慕容初的手,浅笑道:“凤凰,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哥哥自然会想你慢慢解释。现在你只要知道,岚是哥哥的朋友,而且他是值得信赖的就是了。其他的事不要多想,知道吗?”
慕容初微微沉静,点了点头,心里对岚却存了一份小心。
次日清晨,慕容初身体不适,迷迷糊糊发着烧,虽不甚往常严重,却也是让他头重脚轻,思绪混沌。子衿子青见他脸色不好,耐心劝了好些时候。无奈慕容初只闲闲挥一挥手,浅笑说没事。子衿知道慕容初侍母至孝,单凭她们劝说他是绝不会改变心意。于是便想偷偷去禀告慕容宏,希望慕容宏可以下旨改期,等到慕容初身子好些了再出发去甘露寺。不想慕容宏早起早朝去了。国事繁重,大臣们拖着许久没有下朝,子衿只得作罢,伺候慕容初等上了车。
一路上,气氛很是安静,慕容初本就身心俱累,加上身体不适,舟车劳顿更觉身子沉重,昏昏糊糊侧靠在座上,子衿递上茶水点心,他也不接不吃。只神情寂然地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岚本就性情孤冷,更是没有言语,一袭清水色绣竹长袍翩然撒开,倚坐在座上,手里拿着一本《虚境药事》似看非看,举手投足风流高贵,一看便知他出生高贵非一般人能及。
“子衿,把从宫里带出来的养生丸拿来。”慕容初沉沉扶着额,气若游丝。
子衿忙点点头,收拾出药箱,将养生丸双手递上,子青又忙忙递上热热的参茶,“王爷吃了这丸药,就好好休息一下,卧一卧吧。昨儿晚上王爷根本就没有好好睡过,翻来覆去总是不能入眠。这出云峰离这里老远。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等到时候差不多了,奴婢们再唤醒你,可好?”
慕容初迷迷糊糊点了点头,子青子衿伺候慕容初服了药,收拾出地方,伺候慕容初躺下。
车舆宽阔,高六尺,宽六尺,深八丈,古檀底座,朱红梁脊,镂金为车轮,丹青画毂轭,华盖的四角都缀着镂空的金球,金球里各有两颗金铃,风一吹便“泠泠”作响,锵锵和鸣。
车舆行得极稳,隐约闻得车舆内有细细的温香,似细雨洒落,四处晕开,无所不及,兜头转面地袭来让人几欲迷醉。
慕容初恍惚迷睡。
上林苑风光依旧,恍如还是昨日,只是奇花异草更见繁盛。凉风习习,带着水汽的郁郁清新,将近旁的莲花清芳一浪一浪浮过来,清凉安逸。知春亭畔的杏树杏花早已落尽,未见枝头缀满杏子青青,一个个小巧可爱,树梢上偶然间落下一串串清脆婉转的欢快鸟鸣。
那时,赫连叡满心满意都是慕容初。
那时,慕容初的心还是平静完整的。
一切的一切,如故。
那一日,慕容初一身海蓝色云锦绣祥云长袍,庸庸懒懒倚坐在上林苑的知春亭中,长发未绾松松垂至腰际,偶尔有几缕漆黑如绸的发丝被风戏弄着吹过肩前,他也无意将它理回,只由着它随风而动,宛如精魅。
坐得久了竟有一丝困倦,随手理一理长发,起身走出亭子,青草柔软,轻轻踏于其上,有绵软厚实之感。
“凤凰。”熟息的清越之声远远传来。
慕容初仪仪转过身。
日光璀璨如金,如风花杨絮,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逆光之下,他犹如从天际踏云而来。龙章凤姿,丰神郎澈,天资始然。
“怎么又站在这风口上,朕说得话都不记得了吗?再这样不知自爱,朕一定命御药房制出最苦最苦的药来让你服下。”虽是责备的话,赫连叡眼中却满是怜惜宠溺。他握紧慕容初的手,温柔拥他入怀。
“凤凰知错,还望陛下恕罪。可再不敢了,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凤凰这一会吧!”慕容初静默浅笑,微微福身说道。
再抬头,天地的青白不见了。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仿佛有无数鸦翅密密地遮蔽住了天空,一重叠一重地黑了下来。
他变了,眉间唇角的笑意不见了,神色冷若如冰,负手而立,远远退开几步,似是极厌恶的样子,“你不过是朕的一个棋子罢了,当真以为朕是真心喜欢宠爱于你吗?容国的三皇子便是这样天真?枉费了朕花费这么多心思逼你远嫁,刻意宠爱这么长时间!容国即便不再朕的计划之内,它也气数不长了!”赫连叡的唇角邪邪一笑,有无尽的嘲弄和鄙夷。
慕容初微微一愣,又是害怕又是惊慌无措,心中有巨大的苦楚和羞辱似凛冽刀锋凌厉地一刀一刀刮着。心灰意冷的心痛夹杂着唇齿间的冷笑几乎横溢而出。
棋子!
棋子呵!
慕容初心中一紧,像是被极细极薄的锐利刀锋划过皮肤,起先并不觉得痛,眼见着伤口张开,翻出雪白浅红的皮肉来,眼见鲜血汩汩洇出,才猝不及防地疼痛起来。
不知何时,苏河瞳无声无息从赫连叡身后走出,他掩唇而笑,轻快的声音如黄鹂婉转,“姐夫出来这么长时间也不理会瞳儿。”
赫连叡盈盈然唇齿生笑,一把打横将河瞳抱起,“朕这就回去了。朕怎么会忍心丢下朕心爱的小妖精呢?”说着不再看慕容初一眼,邪邪一笑在河瞳耳边轻轻一吻,依依而去。
夜雨疏风骤,冷雨“扑扑”敲打下来,整个泽宫的檐头铁马在风雨中“叮叮”作响,雨水从檐下泠泠滴落,仿佛催魂铃一般,吵得人脑仁要崩裂开来。
冷雨敲打在知春亭的木格窗棂上“噔噔”作响,间或夹杂着寒风刮过,其声如鬼魅呼啸一般,惊心动魄。那雨气的寒冷,隔着窗纸,亦锋利逼上身来。
长久的积郁与不可诉之于口的哀痛化作几近撕心裂肺的哭喊:“赫连叡!”
“王爷,王爷!”
温热的水从喉中流入,慕容初咳了两声,睁开眼来迷茫望见
自己半躺在岚的臂弯里,他清冷的神情随着慕容初睁开的眼帘扑入眼中。
“咳咳……走开!不要碰我!”
男人!又是男人!为什么我慕容初每次都要倒在男人的怀里!赫连叡是!连着个不知来历的岚也是!
慕容初气结,也不顾自己正发着高烧,死力推开岚的怀抱。
子衿子青心痛不已,含泪劝道:“王爷,您发了高烧,已经昏迷半日了,是岚公子一直守着,用他的银线为您诊了脉,还配了药。您昏昏沉沉,冷汗直冒的,吓得奴婢们不知如何是好。您口口声声喊着泽皇的名字,岚公子只是伸手为你拭了拭额头,王爷就一直握着他的手腕不放开,最后岚公子看王爷难受,才将王爷安置在他怀里的,王爷昏睡了五个时辰,岚公子便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为动过啊!”
慕容初扶着雕花窗梯,大口大口喘着气。回忆那样痛,痛得几乎蒙住了呼吸,仿佛刀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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