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得游一叶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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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得游一叶阁
驰马过了清河,便进了楼梓的地界。一路观来才慢慢发现了些异状,且不说身上携带兵器的人多了,而且人人眼中都时不时的显露着明显的戒备,已经不像普通的城镇里人们在和平环境里才会有的放松眼神。
若是平时秦子越当然不把这些人放在心上,但身边多了一个诸子階,就算知道自己是杯弓蛇影紧张过度,但还是紧绷着神经放松不下来。
而令人奇怪的是,他们先到的地方是一处成衣店,店家是一个很年轻的苍白男子,动作自然的拿过来一套靛蓝色的衣裳给秦子越,却又被秦子越要求换成一套浅橙色的。而就是这看似没什么的举动,店家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而诸子階被换了一件玄色的衣衫,戴了一顶斗笠遮住面目,两人这才向山谷深处的一叶阁腹地前进。
山谷中的守备似乎并不森严,一路上没有见到多少人。只是这一路所见植物和动物与其他处相比都已经有所不同,大多数都没有见过,但却令人本能地觉得这里极为危险。
一路向里,大约一刻的马程就见到了在繁茂的树木掩映下两扇高大的门,灿烂的阳光似乎在此处都已经销匿了声迹,暗淡的林间光线下阴森森的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停马门前,秦子越仰头向上望去,并举起一面令牌。上面没什么声响,但不到片刻,厚重的门就被缓缓地无声拉开了,也就像一张无声张开的野兽的大口,择人而噬。
秦子越回头看向诸子階,像是有感应一般,对方也转过头来掀起纱帘勾唇一笑,深黑的眸子在此幽暗的地方也失却了光芒,没有紧张和惧怕,但也看不出丝毫动摇的情绪。
对方只是摇了摇头,柔和的说:“不用担心。”
打马进入,余光可以看见身后不远处两个面无表情的人又缓缓地将大门阖上,离开时步速不紧不慢,但却诡异地一致。
诸子階几不可闻的叹口气,怎么都觉得像是被吞进肚子里了,一叶阁还真是一个可怕到————有趣的地方。
又前行了一段,这时才有人从隐秘处走出,同样是面无表情,手势令他们下马,正上下打量着诸子階,秦子越上前不知做了什么,那人就退了一步,不再阻拦,只是递给他一个只能露出眼睛的面罩,并将马牵走。
此时的秦子越也换了一幅脸孔,冰冷冷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戴好面罩后两人便向前走去,入目的是一个天然在山腹中形成的洞口,里面燃着些幽幽的灯火,却一眼看不到头,似乎这洞极长。
但两人却并没有走这条,而是向右一拐,走向一条略微崎岖的羊肠小道。
这里似乎来人极少,地上的沙土柔软平坦,却不见上面有什么脚印。道旁的花草并不因为少见阳光而蔫头耷脑,而是以一种极为嚣张的姿态遮去了大半路径,隐隐的散发出些奇异的香味。稍微吸进去了些,就觉得头昏脑胀,胸口发闷。诸子玠止不住的想咳嗽,但念及身前的人,又强压了下去。而这时口中那粒秦子越给他让含在舌下的丹药似乎丝丝的融开些清凉的感觉,在脑中转了几转,憋闷的感觉顿时好了许多。
七拐八扭的走了一段之后,眼前景致又有变化,左边是一道小瀑布,右边是向上延伸的一道石阶,边上是湿漉漉的铁索以供手扶。
这里才真正的听到些声音,但心里的压抑感却没有减轻,因为除了“哗啦啦”的水声,四周并未有其他声音,别说鸟鸣,就连些许的虫叫都未曾听见,诡异的安静。
见秦子越向上走去,诸子階正要跟上,但手还没有碰到红锈斑斑的铁链,就被突然回身过来的秦子越一把握住了。只见他摇了摇头,比了个手势表示不能触碰。
诸子階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向上,手指轻抚在他眉间的紧皱,直到揉开了才松手。
秦子越似乎极为无奈地笑了笑,但确实是放松了,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触了下,眼神融解开来。
复又向上行去,因为每级台阶都造得陡而窄,行走极为不易。而且越向上雾气就越重,右侧头边的石壁上苔藓长得又厚又绿,触觉干净而柔软,这里的阴生植物倒是无一例外的茂盛。
眼前突然一亮,到了一块较为宽阔的地方。山风猛烈地吹来,寒气扑面。向四周略一打量,才看到西北方向,就觉得一片血色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
仔细一看,却是用鲜亮至极的朱砂色写就的四个大字————‘一叶障目’,气势极为傲然不羁,像是凌然立于天下之巅一般。只是这么气韵宏大的题字写在这种阴森而残忍的地方实在是有几分不搭调。
诸子階走近看去,却被秦子越扯了一把,在耳边悄声地说:“乱走什么?再乱走小心我杀了你。”
诸子階眼中些许笑意,同样低声道:“你舍得么?”
秦子越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而就在这时,一个沉稳而厚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何人?”
转头看去,先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面色还算和善,两撇小胡子倒也称得上英气。身后还有一人,也是戴着面罩,看不到面目。只不过两人却都是身穿着靛蓝色的衣衫。
只见秦子越一顿,神色瞬间冰冷,却回身向那中年男子行了个礼,“见过堂主。”
那男子“呵呵”的宽厚一笑,道:“原来是您回来了,真是好久不见,戴着面罩险些没认出来……这位……似乎服色不是我们谷中的人吧?”
秦子越理所应当的站起来,冷冷道:“确如堂主所言。”
那人仔细打量了下诸子階,道:“难不成这就是那人?原来听闻没有错,您真是为了这个人当初才违反命令啊?倒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如人中龙凤一般……”
立刻制止的大声道:“铁岗梅!”
秦子越目光冷如铁,直直的刺过去,却已经改了称呼,“……铁堂主,你既然知道他不是我们阁中的人,阁中事物也不应该外泄才对。”
铁岗梅缓缓笑了,道:“真是提醒我了,要是让外人知道了,那可就得灭口以绝后患对不对?到时候您得多伤心啊,听探子说,您在情思峡的舍身崖上可是抱着自己的爱人一起跳下去了,没想到还能看到您毫发无伤的回,来真是令我心中快慰。”
见气氛凝重起来,又转了转口气道:“不过既然您都会把他带到谷里来了,让他知道这些小消息应该没什么,阁主不会怪罪您的……再说,这是我先说出来的不是?还望大人您能多包涵,可别让别人知道我的这个小过失。”
秦子越冷冷开口,“堂主的这句‘大人’我可是担不起,而且我现在是橙堂的人,堂主应该很清楚吧。”
“呵呵。”铁岗梅笑着说:“没办法,以前当您的副堂主的时间太长了,一时之间改不过来。”
秦子越又微微躬了躬身,准备先行一步,“大人你的这句‘您’只怕是也要早些改过来,我现在只是无名小卒一个,当不起这个尊称。属下还有要事须得直接向阁主禀报,就先告退了。”
铁岗梅宽容的点头,“这个自然,能像您……呵呵……你这样受到阁主的宠爱还真是不由得令人羡慕。”
面目一直被掩在纱帘下的诸子階并没有多看铁岗梅一眼,虽然敏锐的发现钉在自己背后的视线,却只是跟着秦子越从那人身边缓缓地走了过去。
终于是到了像是居所的地方,门打开,是木质在空气不流通而且潮湿非常的环境下产生的腐朽的味道。一个非常小的石室,在点了灯之后仍觉十分昏暗。房内有一个斗柜,一张床,上面铺着草席,在角落里放着的是一条有些发霉的被子。
秦子越道:“普通堂众能住的房子就只能是这样了,我们只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等下一个任务发布之后就能动身离开了。”
诸子階卸下斗笠,并坐到冰凉的石床上。说:“我没有嫌这里条件不好。不过,听你这么说,你以前住的并不是一向这么糟糕,我就安心了。”
“安心你个头。”话是这么说的,但嘴角还是微微得向上轻扬了下,又道:“我将你带进来已经是……”
对方懒懒地打断他:“知道了知道了,绝对不乱走,哪都不去,就在小黑房里等你回来。”
秦子越摇摇头,“不仅如此,不过只怕到时候……阁主会想见你。”
他沉吟了片刻,“那……你的意思是我是装傻充愣一点好呢还是狡诈一点好呢?”
秦子越瞪了他一眼,“任何人在阁主面前都别想装傻充愣,耍滑头也不行。”
却不见诸子階的眼睛瞬间眯了下,又恢复了正常。笑道:“嗯嗯嗯,随机应变吧,反正我怎么样呢你都知道的,大不了你帮我兜着点儿,别让你的男人太丢面子不是。”
秦子越哼了声,却难得的没有反驳。
两人开始整理房间里的东西,沉默片刻,秦子越缓声道:“你不问我……当初违反的命令是什么?”
子階唇角轻扬,“你不说,我不问。”
他舒了口气,转身向门口走去,“那我先去见过阁主。”
门轻轻的一声响,诸子階嘴边弧度已经放下,抬腿搁在床沿上,颇似疲惫的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你不说,我也已经知道了,傻……哥哥。”
—————我是线线,线线,线线————
磅礴的水声击打在耳膜上,习惯了之后倒也不会觉得多么震耳欲聋。山谷中少见的阳光只存在于这一初,顺着垂直下落的瀑布洒落方圆十丈内的光亮。碧波被不断的打碎,却亘古不变的流淌,又像是另一种的平静。
像是被默认了的,这一潭无名的碧波是谷中被视为禁地一般的地方,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唯一的一片光明洁净之地。而这片禁地现在正在被一人大剌剌地独享着。
那人现在正直接坐在瀑布的下面直接经受水流的击打,雪白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一片健硕的身形。嘴角的一边向上挑着,一分邪佞就懒洋洋地流出来。
男子扬手,掬起一捧水,又让那水从修长的指缝间洒落,闪烁不少阳光的色彩。转头向因长时间地站在旁边,已经在睫毛和眉毛上都挂了不少晶莹的水粒的人有些散漫道:“小紫儿,怎么越长大了,却跟我越生疏了啊?”
那边一直低着头静静而立的秦子越道:“属下不敢。”
男子的声音很厚实,听着令人十分的安心,“这还是不敢?都是那个人把我们小紫儿带坏了,要不……杀了他算了,我看他都快拐着你要跑了。”
秦子越立刻跪倒在地:“阁主恕罪,属下愿以一死谢罪,还望阁主放过他。”
男子剑眉一挑,不知是讥讽还是真的觉得好笑,话语中加了些笑意,“小紫儿,我说你和我生分了吧,连我是不是看玩笑都分不清?我都能给了你‘香逸散’,还会怪罪当年那小小的一件事?行了,起来吧。”
等秦子越抬起头,男子已经不知在何时将身上的湿衣换下,一袭纯白的锦袍,明亮而不刺眼,刚好配得上这个男人。
“小紫儿,你可知为何我独独这般宽容的对你?”
“属下,不知。”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敢不顺我心的人,你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试图离开你所处的境地,试图离开这里,你说,我说的是对也不对?”
秦子越嘴唇一抖,只是盯着地面上的一处凹凸,不敢回话。
“当年的鬼鲮在离世之前最后惊天一曲不是明明白白唱出来了?你是当时就已经有和他浪迹天涯的想法了么。”
秦子越一惊,就算阁主知道宁欢就是鬼鲮并不稀奇,但又是如何得知……那首自己所作的曲子的深意?
顿时冷汗淋淋。
男子折过一枝花放于鼻下嗅了嗅,道:“我可没什么其他意思,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有喜欢的人无可厚非,只是如果自己的想法背离正规太多就不会那么讨人喜欢了知道么?”
男子的笑意已收,方才在水潭里的闲适自在尽数不见,凌厉的气势从眼底蔓延至身周,和这个山谷相同的感觉从周围的岩石缝隙了渗出来,包裹一周,凉渗渗得令人不敢靠近。
“行了,现在说正事,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叫给你探查婺源花暮宫的分舵么?”
秦子越抿了抿唇,缓缓道:“属下无能,花暮宫在婺源的分舵中……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没有发现?”寒意随着语调危险的扬起深入骨髓,回答‘没有发现’的人像是下一刻就会被斩杀在当地。
杀气萦绕了半晌,犹若实质的冰冷寒意在人的脖颈上停留片刻,终于缓缓散去。
那男子哼笑了声,“陌桑那女人真是够难缠,把那东西保护得严严实实。本来我料想若是你去寻找总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没想到……没想到……”
语气突然一松,又恢复了先前的懒洋洋,“算了,先前派去的人连命都保不住,你能回来也够了。不过……我总得将那东西弄到手啊……但,你这次确实是没有完成任务,要受的刑罚……你明白吧?”
秦子越咬了咬下唇,抬头道:“阁主,我愿双倍受罚,但恳请阁主能允许我将……诸子玠带走之后,再来谷中领罚么?”
语气懒洋洋的却携带者无情的气息,嗤笑了声道:“怎地?你怕他看见?小紫儿如今倒真是体贴得紧。其实不用担心,不会让他瞧见的,若是双倍,我怕你就不剩多少气了,不考虑考虑?”
“属下已决定了。”
“那场面可是久违了,三十四道刑具轮番上两次,我还真想看看,小紫儿可别打什么小聪明哦。”
“属下不敢。”
男子侧过头转向秦子越,就像是从小将对方抚养长大的长辈一样亲近,笑着说:“我知道你一向说话算数,这件事情如果告诉刑室的人,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那……现在让我见见把我们小紫儿迷得神魂颠倒的那位究竟是何方神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