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1 噩梦降临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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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贝尔索国的帝都凯斯特汶最出名的酒吧“夜莺”,以其极尽奢华的布置和招牌鸡尾酒“末日的挽歌”闻名整个西赛大陆,也自然成为一个极为庞大的消息集散中心。
    只是,还不仅仅如此。
    如果你通过楼梯向下走,会看见一扇几乎与墙的门。如果你能出示证明的身份的证件,那扇门就会为你打开。前提是——你所出示的身份是一名D级以上的佣兵。
    “夜莺”拥有一个巨大的佣兵团。也许在其它城市,这属于见怪不怪的事。但在凯斯特汶,很早就通过了禁止雇佣兵的法令,原因是主张混沌之神泰达斯创世说的混沌神教与主张光神奥比摩萨创世说的光明神教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好,甚至可以说是极端恶劣。但很碰巧地,光明神教恰恰在暗中庇护佣兵们。不过尽管庇护着佣兵团,光明神教的势力总是远不及混沌神教的。所以时至今日,凯斯特汶的佣兵们回家的回家,转业的转业。还有一少部分,则委身于一些企业、家族或者个人私下开设的佣兵团,从事着暗中工作。久而久之,在凯斯特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暗网络。而网络的中心,就是这家“夜莺”酒吧。
    不过,虽然佣兵们的处境危险,但在这个地下室中,男男女女,衣着各异的佣兵们却是十分怡然自得。伴着酒兴,叫骂声、调戏声,不绝于耳。端着盘子的侍者在一张张桌子之间灵活地穿梭着递送酒水饭菜,不时灵巧地侧身避过空中飞过的小刀或是魔法,不让本来就已经足够混乱的环境变得更糟。
    然而就算是在如此混乱的环境中,也还是有一块安静得可怕的空间。说它安静得可怕,是因为连训练有素的侍者都不敢靠近它。
    一张角落里的桌子。
    与周围几乎客满的样子不同,这张明明能坐下三四个人的桌子旁边,只有一个人。
    “杀戮之月,加冰。”
    叫来一个战战兢兢的侍者,我淡淡地点了一杯饮料,并不意外地接收到四处传来的夹杂着敬畏的目光。“杀戮之月”是出了名的烈性鸡尾酒,由地下层特产妖血酒——一种由妖兽之血发酵酿制而成的酒——混合了几种人间有名的烈酒调配而成。即便不论它的烈xing,光是它幽暗深红的色泽,满溢的血腥味,和高得难以想象的价格,就已经让大多数人类望而却步了。所以人间界的酒吧大多流传着一句话,凡是敢出手点“杀戮之月”的,不是人间界的酒神,就是地下层的住民。
    酒很快就送了过来。我将手中尚未看完的资料放到一边,端起了酒杯,却没有急着喝,只是将杯柄夹在指间缓缓旋转着。深红黏稠的酒液悠悠滑过杯壁,这是“夜莺”的独家配方的结果。除了“杀戮之月”的原配方外,还特别加入了新鲜的人类血液,让这酒不论在口感还是味道上都更加接近鲜血,很能讨好我的味觉。
    “哟!”
    面前的桌子被谁重重拍了一下。杯中酒的晃动乱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我抬起头淡淡瞟了出现在面前的男人一眼,视线从他身上又转到他身边的一男1。女身上。如此环视一圈后,整个地下室里就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有趣得很。算算时间,我来到“夜莺”已经半年。自从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出手杀掉了一个挑衅者以后,这半年间就再没有人胆敢招惹我。也不知这男人是太嚣张,还是太白痴。
    “找我有事?”我轻声开口,手中的酒杯旋转一圈以后被搁在了桌上。
    面前的男人看上去还相当年轻,顶多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轻便的皮质软甲,腰间挂着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长剑。偏瘦的身材看不出有多强的力量,但我能够感觉到他体内有着不错的斗气。他顶着一头实在很讨人厌的红色乱发,双眼是凯斯特汶常见的深褐色,勉强称得上好看的脸上挂着友好而自信的微笑。面对我的审视,他看上去毫不在意,更不用说退缩了。这新奇的反应使我感到惊奇,但更多的则是有趣。
    “倒也不是……你看,其他桌子都坐满了……”男人无奈地搔了搔头,“我看就你这里还有空位,你介不介意我们跟你一起坐?”
    我从面具后面发出一声轻笑,同时听到四周传来一片倒抽冷气之声。
    “不怕我?”
    “……呃?”看得出来,男人被我这一问给弄愣了,下意识地就反问道,“为什么要怕?”
    我又笑了一声:“既然不怕,还问我干什么?这酒吧难道是我开的不成?”
    四周的人都愣住了,显然他们都没有预料到我竟然也能够如此“平易近人”。人类是如此钟爱这种基于表象的判断,而这种判断又是如此容易随表象改变而改变。不过我倒是很喜欢那句“为什么要怕”,那种不是嚣张的勇敢和从容。半年之中,我算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有趣的人类。
    由于刚才的小插曲而引起的寂静渐渐消失了,地下室里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喧闹状态。那男人侧过头点单,我听到他叫了两杯“星纱”和一杯“FlamingHeart”,不由得诧异起来。“FlamingHeart”是凯斯特汶比较经典的烈性鸡尾酒之一,调配的时候加入了少许的辣椒子,算是大部分男性佣兵的最爱之一。而“星纱”则是一种几乎由女性独享的鸡尾酒,它有一个别名叫“朱丽叶的梦想”,配方中含有甜牛奶、薄荷和苏打水,以其甜而清爽的味道和顺滑的口感闻名。这种酒精含量极低的酒甚至都不能称为酒,再加上混合了牛奶的缘故,爱喝这种酒的男人多半都会被嘲笑为乳臭未干……而这种极品男人居然今天就给我碰上了一个。
    方才产生的兴趣顿时消失了一半,我开始怀疑他的胆大源于“初生牛犊不怕虎”。
    而与他同行的那个女人的一句话让我这个怀疑越发接近肯定:“哦,不,伊迪,我不要‘星纱’,它对我来说太甜了……请给我一杯‘Charming’,谢谢。”
    “Charming”,度数一般但后劲长足的鸡尾酒,味甜而醇,极易上瘾,想尝试需要不小的勇气。我又看了那女人一眼,她有一头褐色的卷发,刚刚披肩。她看上去虽然年轻却很沉稳,相貌中混杂着些许异域风情,不算惊艳但依然很美丽。她的双眼是比头发更浅的褐色,里面的光芒很温和,并不像酒鬼的样子,不过我注意到她身边放着一根长杖。长杖是魔法师专用的,这足以说明她的身份了。确实,对于魔法师来说,这种一样危险的酒是练习精神力的不错方法。
    “哎,这样吗……”令我惊讶的是,那个男人居然露出了一个万分遗憾的表情,“亏好心的我还想给你们点情侣酒的……”
    我正准备取下脸上的面具喝酒。听到这话,我非常不雅观地被自己的唾液呛住了。
    与他同行的那个男人体格健壮,身披重甲,身边摆放着一把双手重剑,这是典型的重剑士装束。重剑士,顾名思义,是一种使用重型武器的职业。因为武器和铠甲的缘故,重剑士必须身强体壮,否则还没开始战斗就会被自己的铠甲压垮。这样的人居然会选择“星纱”……看来今天真是有趣的一天。
    那个健壮却喝“星纱”的男人显然懂了我刚刚呛到的原因,皱着眉头一拳砸在了被称为伊迪的男人的头顶,顿时对面好一阵鸡飞狗跳。我轻轻摇了摇头,这次总算是成功地取下了脸上轻薄的银面具。酒里的冰块还没有化,因此并没有影响风味的机会。只是轻抿一口,就有狂暴的味道带着强烈的毁灭性气息席卷口腔。是我最爱的死亡的味道。
    酒的辛辣和血的浓腥还盘旋在舌尖没有散去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对面的吵闹声停了,突兀地。
    自然而然地一个抬眸,在注意到三人正张口结舌地盯着我的脸时我微微皱起了眉:“你们等酒的时候就没有别的事可做吗?”
    然而,他们无动于衷。唯一能称得上与先前不同的反应,就是他们的脸迅速地变红了。脸红的人里面不包括伊迪,因为他张开口“哎——”地叫了一声,忽然倾身向前,探手触碰我的脸。
    “混沌神哪……”他喃喃着,打着薄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滑过我的皮肤,“……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人……”
    人类的触碰令我觉得难受,但我没有动,淡水色的眸子危险地眯起,渐渐染上嗜血的暗红,传达出一丝冰冷的警告。
    不过,很可惜,我的警告显然被他彻底无视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当他的手抚上我的唇时,我终于不想再忍耐,压低了声线冷冷地说。
    “……嗯……我知道。”他居然望着我露出一个痞痞的微笑,“我在验证你是不是一个声音很低沉的女人。”
    这一下,连周围的吵闹声都停止了。
    双眸的淡水色瞬间被血色取代。
    “女人——?”
    周围的佣兵们也感受到了瞬间暴涨的杀气,自觉地退开。很快地,以我们那一桌为中心,方圆十米内半个人都没有。
    相对怒气呈几何级数上升的我,伊迪平静——在我看来是愚蠢——得不可思议地挠挠后脑勺,大声叹道:“哎——可惜啊可惜,这么美丽的女人居然会有那种男性的声音,如果声音跟外表一样好,我会认真考虑跟你交往看看的……”
    似乎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你的名字。”我的声音平静到让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啊~我叫伊尔萨,伊尔萨·古德曼。”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危险中,又不怕死地露了个微笑给我看,“不过如果小哥愿意亲切地叫我伊迪,我会更高兴的。”
    “伊尔萨么?——很好。”我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嘴角微微勾起,右手绕到左肋下方,在黑色斗篷之下握住了那把细剑的剑柄。
    稍远处,坐在吧台后面的一位寡言的年轻调酒师抬起头向这边瞟了一眼,然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垂下了眼帘,继续擦拭手中的一只玻璃杯。
    而我已经动了。
    “……好快!”
    耳畔呼啸的风声中混杂着伊尔萨的一声惊呼,接着重重响起的是刺耳的刀剑碰撞声。尽管有些措手不及,但伊尔萨还是勉勉强强抽出剑来挡住了我手上细剑的突袭。这反应速度让我有些意外。伊尔萨手上猛一发力企图把我弹开,我便借着他弹开我的力道向后跃去。看到他如预想中地追击过来,我勾起一丝冰冷的笑,足尖在刚刚突袭中被我劈成两半还未来得及倒下的桌子上点了点,顺势一个空翻避开他挥来的剑,同时右脚看准他的后脑狠狠砸下。
    他明显因为自己的估计错误愣了一下,但好歹还记得用空着的手臂挡一下我的攻击。虽然这一击没有击中我预想的目标,但他被我踢中后的一声闷哼让我知道他吃了不小的亏。一踢得手后,我上身立刻后仰,用手中柔韧性极强的剑在地上支了一下,借力使整个身体向后一翻,稳稳地落在地上。
    “你的反应速度不错。”我理了理在刚才短短几秒钟的交手中变得有些凌乱的浅金卷发,细剑收回垂在身侧,由衷却冷漠地称赞了他一句,“作为人类,很难得。”
    伊尔萨嘿嘿笑着挠了挠后脑,但不慎用了刚才被我踢中的那只手,登时痛得龇牙咧嘴。
    “但是,”我话锋一转,握住剑柄的手紧了紧,“这并不能成为我原谅你对我的失礼的理由。”
    细剑在手中轻盈优雅地旋转了几圈。伊尔萨的脸白了一下,想来他也发现了现在从我身上散发出的才是真正的杀气。但奇怪的是,我依然没有从他的表情中读出恐惧。他举起了剑,手有些不稳,但他并没有畏缩。
    真是个有趣的人类。我想。
    我提起了手中的剑,身形一晃,及腰的金色长发在空中留下一抹优美的残影。伊尔萨想要格挡,但刚刚举起剑就因惊讶而瞪大了眼睛。
    “突剑技·蛇行。”
    我自然明白他是为何而惊讶。“蛇行”是武学中细剑——或者,称为突剑——流派的上阶基本招式,利用细剑本身的柔韧性,将斗气灌注到剑中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操纵剑身运行的轨迹。在实战中,多用于迷惑对手,以寻找机会给予对手致命一击。如果知道原理的话,应对起来也并不太难。但细剑在武学中是个很大的冷门,它更多地是被用在礼仪与装饰中,这导致了世人对于细剑的真正招式所知甚少。显然伊尔萨就被这招唬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剑以一种极刁钻的角度绕开了他的防守,直刺他的胯间。
    “叮!”
    我的剑被一把银色的小匕首击中,剑尖一偏,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我冷冷地抬头,往那个重新开始自己手头工作的调酒师的方向瞥了一眼,这才将剑收回鞘中,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伊尔萨像重新捡回一条命一样大力拍着自己的胸口,那模样轻松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登时一股无力感在我心头升起,我现在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男人了。
    “……你,好强啊……”
    伊尔萨的气还没喘匀,断断续续地咕哝了一句。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抓起手边火焰色的鸡尾酒就往嘴里倒,结果又险些被烈酒呛到,憋红了一张脸。我挑起一边眉毛扫了一眼他的脸,没有搭理他。然而,他却比我想象中更加难缠。“……真的很强,你是我碰见过的最强的家伙了!”等呼吸平复正常后,他如是说,挂着满脸的微笑,“小哥比女人还漂亮,但比男人还强悍!喂,漂亮的小哥,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你叫什么?”
    我又扫了一眼他向我伸来的手,冷笑了一下,伸手拿过我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四周传来不小的惊呼声,毕竟要把“杀戮之月”这样的酒当水一样喝下去,对于人类来说需要不小的勇气,但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酒精令我的心情高涨。我扔掉手中的玻璃杯,任它在发出“哗啦”的一声后碎成一地。
    “我是噩梦。”
    几声稀稀拉拉的嗤笑声在四周响起。伊尔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这一次,我满意地在他脸上读出了真正的恐惧。
    对面再没有动静了。我重新戴好我的面具,收起被冷落许久的资料,再整理了一下有些微褶皱的斗篷,动作优雅而慢条斯理。整个地下室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我。我以贵族的姿态微扬下颌,走出地下室。皮靴略高而坚硬的跟敲打着地面,在并不广阔的空间里引起一阵回声。
    地下室的门在身后关上之前,我清晰地听到有人颓然坐倒在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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