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顺着洛莲溪的视线看去，洛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回首问道。
    洛莲溪摇摇头以作没事。
    “大哥，四哥，我想带上他一起走，可以么？”绯鄢站在一旁，抱着此刻已经在怀中睡着的男孩。他该是好久都没踏踏实实地休息过了吧，以至于危机一解除就脱力的昏睡了过去。
    “这……带他一程不是不可……”洛滨顿了顿，道，“只是我们急于回宫，路上怕是顾不上他。”
    绯鄢抬袖轻擦男孩脏兮兮的脸，其实这个孩子还是挺好看的，绯鄢如是想。小小的脸蛋上却有着一双大大的眼，此刻被浓密的睫毛覆着。那稍失了血色的唇微张着，均匀地吐露着气息。“从这儿回洛龙宫估摸着怎么也还要半月，再放慢些速度也没事吧……”绯鄢重新把男孩往怀里搂了搂，好让他睡的舒服些。男孩缩了缩身子，一只小手抓上了绯鄢的前襟。
    怎么会没事呢……洛滨心下无奈，看来绯鄢是很喜欢这个孩子呢，可即便如此……“也好，就带上他吧，从幽冥门逃出来应该也没可去的地方。这一路上，若是有合适的地方，便将他托付了吧。”
    绯鄢沉默了，她不是不知道大哥的意思。
    “从幽冥门的所在到皇城，快马加鞭也得数日，他是怎么一路逃来的。”沉默多时的洛莲溪开口道。
    洛滨点点头。这一点他不是没考虑到，况且想到之前与洛莲溪交手的正是幽冥门的二公子。巧合？他不信。
    “到时候这孩子醒了，问问不就知道了。”四哥的意思分明是说这孩子有问题嘛，绯鄢生气了，为何自己的两个哥哥似乎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孩子呢。
    “可以。”洛莲溪迈开步子向驿站方向走去，“快些离开这儿吧。”
    绯鄢将自己的马匹扔在了驿站，租了马车，抱着男孩坐了上去。一行四人就此离开了皇城。比起往日的策马而行，这一下午的速度可以称得上缓慢的。直至暮色笼罩，才隐约看见一方小镇。
    几人找了一家环境不错的客栈。为了方便照看男孩，绯鄢和男孩住了一间客房，洛滨洛莲溪的客房分别在其两侧。
    “小二哥。”领着三人上楼的店小二正欲下楼，却被绯鄢叫住。绯鄢看着男孩身上几乎没一处干净的衣服皱眉：“你这儿可有小些的干净衣服。”
    “姑娘稍等，待我去找找。”见绯鄢点头，店小二关上房门下了楼，不多时又折了回来，手上多了一件布衣。“小店也只有这等在厨房帮忙的孩子穿的衣服了，姑娘若不嫌弃，就给小公子穿吧。”
    绯鄢见这衣服倒是清爽，便笑着收下了：“麻烦小二哥了。”
    夜半，看着躺在身边，擦过身子换过衣服仍睡得沉稳的男孩，绯鄢拉高被子替男孩掖了被角。
    走到窗前，无月，云层厚重地积压着，要下雨了吧，绯鄢想。秋雨一下，不知又要连绵到几时了。这里的客房皆是背靠河流，河边尚停着木船，望向河对岸，与此岸几近相同的低矮房屋。
    此时的小镇沉浸在寂静的黑暗中，仿佛与此地百姓一同睡去的精灵，安谧而祥和。这样的地方，让绯鄢喜欢。
    “唔……”男孩模糊地睁开眼，眨了眨眼，突兀地，噌的一下坐了起来。这一动作引来了屋里另三人的注意。
    “醒了啊。”绯鄢走到床边坐下，笑道，“你都睡了一天了。”
    男孩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换了的衣服，又打量了一番这个陌生的屋子，尚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面前的三个人让他没来由的觉得安心，“我……姐姐你……”
    “啊，我叫洛绯鄢。”绯鄢轻笑，又指了指屋里的其余两人，“这是我大哥洛滨，那是四哥洛莲溪，你跟我一样叫哥哥就行了。”
    “嗯，好。”男孩顺着绯鄢所指打量着两个比自己年长的男子，最后把视线落回绯鄢身上。
    “那你呢？”揉了揉蓬乱的发，绯鄢起身取下架子上的毛巾放入脸盆。
    “我？”男孩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低头抿着唇，“没有……名字……”
    坐在桌边的洛滨看着男孩哑然。倚在门边的洛莲溪回首望了男孩一眼，只一眼，又将视线移回了门外。绯鄢绞着毛巾的手亦是一顿。
    “没关系，绯鄢姐给你取一个吧。”把毛巾放进男孩的手中，绯鄢回到床边坐下。
    一双清眸与绯鄢对望，男孩白皙的脸颊染了一层红晕，低头看着手中的毛巾，有些无措。自己从没被人如此温柔的对待过。
    屋内一时一阵沉默。
    “重楼。”绯鄢看向窗外，又回头道，“就叫重楼，可好？”
    烟雨重楼，碧水轻舟。
    “重…楼…”男孩讷讷的重复。
    “恩，重楼。”绯鄢将男孩搂进怀里抱着。
    男孩乖巧的任绯鄢抱着，感受着温暖的体温传至自己身上。好一会儿，他伸手回抱住了绯鄢：“好，绯鄢姐。”
    许久，绯鄢才放开了手，拍了拍重楼的肩道：“好嘞，姐给你叫些吃的来。一天不吃东西饿了吧。”说完就兴冲冲地下楼去了。
    至始至终，洛滨洛莲溪都未曾开口。见重楼放下手中碗筷，绯鄢坐在其侧抱怨着重楼吃得太少，而重楼不好意思地笑说实在吃不下了。
    “你为什么要从幽冥门逃出来？又怎么会到了皇城？”洛莲溪问道，寒眸紧盯重楼，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这话问得重楼措手不及，对他而言过往是痛苦的，不愿去回想的。低着头，一双手放在腿上紧紧地绞着衣服。
    “四哥！”不喜欢洛莲溪一副审犯人似的语气，绯鄢叫道。看着那张精致却面无表情的脸，她真想一鞭子抽过去。
    而回以她的，只是洛莲溪淡淡的一瞥。惹得绯鄢又好气又无奈。
    “重楼，把你的事跟我们讲讲好么，不然我们不能一直带着你呢。”洛滨半哄半威胁式的说着，语气自是比洛莲溪缓和些。
    “嗯……”重楼低声应道，抬眼偷偷瞄了眼绯鄢，绯鄢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本能的，他不想离开她，“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有记忆的时候起就是在幽冥山下的小村子里以乞讨为生。后来有一天，来了几个大人，把我们一起乞讨的几个孩子带上了山，关在一个地牢里，那里关着很多孩子。除了每天会有人送吃的来，没人管我们死活。”
    说着说着，重楼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发颤：“但是后来，他们开始把一些年长的孩子带出去，有的隔了好久才被送回来，有些再也没有回来了。那些被送回来的人都被割了舌头，有些人还缺胳膊少腿的，面目全非的……好可怕……好可怕……”
    “没事了，没事了，你已经出来了，不会有事了。”绯鄢忍不住把重楼抱住，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道。
    “所以你就逃出来了？”洛莲溪问道。
    “嗯……然后我们几个就准备逃。趁有人来送饭的时候，几个人一起把那个人敲晕了跑了出来。那里守着的人很少，我们就偷偷爬墙逃出去，不过还是被人发现了。”重楼就那么被绯鄢抱着，低着头继续说着，“最后逃下山的只有四个人，我们不敢回村子，就往树林里跑，跑了好久，逃进了城里，躲在一间破庙里。我们不敢单独出去，就两个人一起，出去找东西回来吃。但是我和跟我一起的那个哥哥回来的时候，其他两个人已经不在了……怕那些人再回来找人，我们就躲进了一辆装货出城的马车里。再后来就到了那里，我以为甩掉那些人了，可是为什么还是被他们找到了……那个哥哥也被抓走了，我以为我也会被带回去，或者，被他们杀掉……”
    说到最后，重楼的声音越来越轻，不争气的流下了眼泪。
    “不会的，以后绯鄢姐保护你，那些人不会再回来了。”绯鄢拿出帕子替重楼拭了眼角。
    “绯鄢姐……”刚忍住的泪水又一次渗出了眼角。
    ……
    屋顶之上，两男子一站一坐。
    “你觉得呢，四弟？”
    洛莲溪抱剑环胸而立，许久才道：“不知道。”
    洛滨一笑：“真不像你会说的话。”
    如此，他们兄弟二人再没提过重楼的事，算是默许了重楼的同行。
    又行了七八日的路程，那日临近日落，四人找了一家客栈。
    “重楼！”刚安顿好一切，倏尔听到绯鄢一声尖叫。
    待闻声而来的洛滨洛莲溪闯进客房，皆是一惊，这……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