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红尘劫  第一十五章一家团聚(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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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深夜,赵无邪在厢房来回走动,杨楚儿却是坐在一旁,闭目养神。赵无邪忍不住了,道:“楚儿,你道是说说,丁采儿到底想要做什么?”杨楚儿睁开眼镜,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无邪,你要知道,采儿姊姊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赵无邪走得更急,道:“为了我好,为了我好……”突然停下脚步,道:“楚儿,那日我问你,自我昏迷后,丁采儿到底对你说了什么,那日你敷衍我几句,就此揭过,今日你无论如何也要告诉我。”杨楚儿默然半晌,脸上微微一红,轻声道:“好吧,我告诉你。采儿姊姊将你交给我,要我……要我一辈好好照顾你……”俏脸更红,不敢看赵无邪,但更乱的却是她的心。
    赵无邪吃了一惊,道:“她真的对你这么说?”沉吟半晌,道:“以今日之事看来,她那日下得决定只怕便是要与正派人士同归于尽。唉,我的到来,反倒害死了狄朗那孩子。”杨楚儿却并不安慰他,突道:“一个月后,你真的要杀她吗?”赵无邪苦笑道:“楚儿,你说什么。以我的武功,怎么杀得了她?”杨楚儿轻声道:“兴许……兴许可以的。只是就怕你舍不得杀她。”赵无邪道:“楚儿,你是不是怪我一直护着她,害得这许多人死于非命?”杨楚儿低头轻声道:“我猜采儿姊姊定有苦衷,只是……”抬起头来,道:“只是她如今仇家满天下,说实在的,她若不死,江湖便永无宁日。”
    赵无邪霍然而起,杨楚儿吃了一惊,道:“你要去找丁采儿。”赵无邪笑道:“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人一定会想,你说我妻子坏话,我要起来骂你。不错,此事太蹊跷,我非得找丁采儿问清楚不可。”杨楚儿轻声道:“就怕她不肯见你。”赵无邪笑道:“那我便烦她一个月。”
    果然丁采儿卧房大门紧闭,赵无邪好说歹说,婢女小喜总是嘟着嘴,答来的也只有一句话“教主歇息了,不见任何客人。”赵无邪怒道:“我是客人?你再不让开,我可要闯进去了。”
    小喜不会武功,却是全然不惧,依旧高昂着头,想是小欣之死,她仍是不能释怀。突听房内的丁采儿怒道:“哪来的野乌鸦,叫个不停,给我滚进来。”赵无邪推开小喜,破门而入,哼声道:“是你老公我!”
    时近子时,丁采儿竟依旧未睡,身着便衣,坐在桌边,细细品着小酒,只是桌上竟放着两只酒杯,似乎她早料到有人要来似的。她见赵无邪气冲冲的进来,笑道:“以你这副臭脾气,一个月后定要输给我,就怕一月未到,你便已旧伤复发而死,平白送了那数千武林中人的性命。”
    赵无邪知道对她发脾气也是无用,便往桌边坐下,抓起另一只酒杯喝了一口,不由叫道:“好辣。”丁采儿一直嬉皮笑脸,此刻俏脸一板,道:“这六年来杨楚儿不给你喝酒吗?酒量怎么退步的这么快。难道你没品出来,这是咱们第一次见面时喝的酒?”赵无邪摇头道:“那又怎样,采儿,我想问你一件事。”丁采儿却拆开话题,笑道:“你不知道当年你有多傻,被我随便哄了几句,便喝的烂醉,还被我偷了行李。嘻嘻,那枚玉佩还在吗?”赵无邪下意识地自怀里拿出玉佩,丁采儿夺过来握在手中,细瞧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可惜另一枚被我打碎了,不然还能配成一对呢。”赵无邪瞧着玉佩半晌,叹道:“采儿,咱们是不打不相识,这玉佩也算是咱们的定情之物了。”
    丁采儿呸了一声,嗔道:“谁跟你有定情之物了,你明明是霸王硬上弓,不做好事。”赵无邪怒道:“话怎么成反过来说,明明老是你欺负我,那天我背你逃出神剑山庄,你老骂我是呆子,不知在我头上敲了几百下,聪明人也被打成傻瓜了。”丁采儿笑道:“这种事你还记得呀,你可真会记仇。不过我还记得有一天,你欺负我喝醉了酒,在我耳边说了不少风话,至于说了什么,我也记不清了。”赵无邪脸上一红,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向她真情表白,一时只是低头喝酒,却不说话。
    当下两人边喝边聊,说得都是以往相处时的趣事,互不相让的口舌之辩,待得东方既白,两人仍是全无睡意,竟还似模似样的摆起动作来,逗得两人都哈哈大笑,一夜下来桌上地下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十只酒壶酒杯,酒水淋了全身都是。
    丁采儿眯着一对醉眼,忽道:“小色鬼,你刚才说要问我什么来者?”赵无邪一怔,竟忘了此行的目的,一时又想不起来,不住扯着头发。丁采儿点他鼻子,咯咯而笑,道:“你这傻小子,是忘了吗?”赵无邪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道:“忘了……忘了最好。”丁采儿神色一黯,道:“是啊,忘了最好。可惜我的女儿死了,我却怎么也忘不了。”赵无邪迷迷糊糊地道:“你的女儿不就是我的女儿吗?唉,人死不复生,咱们不如再生一个。”丁采儿借着酒疯,骂道:“谁再跟你生一个!”赵无邪揉了揉眼睛,看看她,又揉了揉眼睛,看看她,嘴角挂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道:“你敢不给我生!”说着扑了上去。
    丁采儿微一挣扎,便顺了他,那原来酒醉迷离的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伸出如雪皓臂,紧紧搂住他脖子。她抱得是那样得紧,俨然怀中所有乃失而复得之珍宝。
    次日天明,鸡蛋黄般的朝阳透过纸窗,折射入房内临窗而设的大床上,映着床上丁采儿明艳娇俏的脸蛋,半明半暗。她侧卧着身子,睡得好甜,似乎是好几年都没这般甜美的睡过了,嘴角边尚挂着一丝微笑,想是昨晚做了个好梦,梦境悠长,并没有要她醒过来的意思。
    忽听啪的一声重响,不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粉碎。赵无邪急忙躬身拾起,乃是一枚铜镜,但还是将床上的丁采儿惊醒了,她坐起身来,一脸嗔怒。赵无邪忙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一定是怪我又欺负你了,可是如果昨晚我真的只是欺负你,现在早就跑了,怎么还留在这里不小心摔破东西让你听见?”丁采儿扑哧一声笑了,道:“谁知道你是想逃,铜镜却碍着你,你便将它干掉了。不过你若真的跑了,那也没什么,只是要连累这里的武林中人都给我杀死而已,你舍得吗?”
    赵无邪脸色一沉,道:“我想起来,我昨晚找你便是为了这事,还有一个月后咱们决斗之事。”丁采儿轻轻勾了勾食指,笑道:“你过来!”赵无邪见她笑得很是古怪,怔了一怔,但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床边。丁采儿等他近身,立即伸出纤纤玉手,紧紧搂住他脖子,笑道:“这件事你若是在昨天晚上提起,我一定把你轰出去,那自然没有昨晚的事了,而现下有了那件事,你便又成了我的男人了,那我就不许你再提这件事。”赵无邪道:“可是一个月后……”丁采儿嗔道:“我叫你别提,你没听见吗?”赵无邪只得默然不语。
    丁采儿见他不说话,便是有心事,秀眉一拧,喃喃道:“一个月……一个月……”突地展眉一笑,道:“咱们还有一个月的幸福时光可过,还急什么。”赵无邪一拍大腿道:“是啊,咱们还有一个月。我算算,今月是大月,便是三十一日,一日十二个时辰,那三十一日便是……”丁采儿一把抓住他拳头,嗔道:“不许算!”赵无邪笑道:“好,我不算了,反正咱们还有三百七十二个时辰,苦丧脸过日子,还不如开开心心的过日子。”丁采儿笑道:“你这句话才叫人爱听。”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赵无邪大有陶醉之意。
    武林中人住在黑木崖,却是食不甘味,睡不安寝,时不时来探看赵无邪练功的消息,但每次见到的都只有杨楚儿,赵无邪似乎无故失踪,这可急坏了他们,后来几经探访,才知赵无邪和丁采儿竟是有说有笑,更是出双入对,亲密无间,哪有半分敌人的架势,如此一来,不少人死了心,知道是被赵无邪卖了,非死在黑木崖不可。而熊添却只是在妻子墓前打扫,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时间过得好快,转瞬已过了三十天,赵无邪这一月来只顾陪着丁采儿,无心疗伤,但内外伤还是痊愈了,如此一来他反是大不高兴。这一日,杨楚儿送来早点,但见赵无邪房里空无一人,知他又找丁采儿去了,心头一酸,到得丁采儿卧房门口,却见赵无邪呆立当地,知他是吃了闭门羹,叹道:“无邪,这已是最后一日了,她是不会见你的。”赵无邪默然不语,忽听屋内传出哭声,赵无邪大吃一惊,猛敲门板,道:“采儿,你开门啊,让我进去,让我再看你一眼!”哪知哭声嗄然而止,房门打开,丁采儿一身白衣,走将出来,眼眶红肿,见到两人,微笑道:“无邪、楚儿妹子,这已是最后一天了,咱们不如出外逛逛。”赵无邪与杨楚儿对望一眼,齐声道:“好!”
    三人这一逛却是离开魔教总坛数里之遥,三人脚力虽强,到得正午之后,才到达目的地,原来是一处极高又极为平坦的高台。赵无邪见此处呈圆形,半径相去二十余步之遥,四周均是悬崖峭壁,其下云雾缭绕,一失足便有粉身碎骨之险。赵无邪身怀绝技,也不由得暗暗心惊,问道:“采儿,你将我们带到这里做什么?”丁采儿笑道:“这里便是黑木崖顶,魔教中人称之为‘祭天台’。传说比东岳泰山还高,是离太阳最近的所在。”说着又是一笑,道:“不过我却是不信,我虽没去过泰山,但想来也不可能只用两三个时辰便能到达,只怕是魔教中人夸大其辞。”她身为一教之主,不但直呼本教为“魔教”,而话语间又有不屑之意,杨楚儿心思敏锐,隐隐觉得这中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赵无邪却没想那么多,喃喃道:“黑木崖顶……”随即露出恍然之色,慌道:“难道这里就是……”丁采儿笑道:“不错,这里就是明日你我二人一决生死之地。”赵无邪叹了口气,道:“可是咱们明明还有一天时间。”丁采儿笑骂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比我们女子还要婆妈,反正左右都逃不了,晚到不如早到。咱们还可以坐在这儿等明天太阳出山哩。”说着席地而坐。赵无邪向天际望了一眼,此时新近秋季,几日来烟雨绵绵,今天虽已放晴,但正午的太阳也不甚火辣,道:“也好,咱们也不必躲躲藏藏,便等着明天的太阳出来。”傍她坐下。
    丁采儿见杨楚儿站在一边,笑吟吟地道:“楚儿妹子,你也过来坐吧。”便往自己和赵无邪中间的地面拍了拍。杨楚儿怔了一怔,暗想自己总不能坐在他们中间吧,一时间连耳根也红了,低下头去,迟迟不敢移步。丁采儿瞧出她心意,一把推开赵无邪,皱眉道:“去,别妨碍我和楚儿妹子说话。”赵无邪一怔,见她又来推自己,只得站起走到一旁,见她将杨楚儿拉到她自己身边,有说有笑,心下不免酸溜溜的,颇是不好受,索性转过头去,来个不闻不问。
    杨楚儿见赵无邪走远,轻声道:“他已经走了,你想说什么?”丁采儿白她一眼,道:“就你聪明,什么事都能猜得到。”随即一笑,道:“不过这样也好,我更放心将他交给你了。”杨楚儿眼眶一红,嗄声道:“采儿姊姊,他不能没有你的,没有你他会死的。还是……还是你来照顾他吧。”丁采儿使劲忍住眼泪,勉强挤出笑容,道:“我说出来的话,便是泼出的水,再也不能收回。你这丫头,难道是看上了别家的英俊少年,要反悔不成?”杨楚儿忙要解释,却被丁采儿一把捂住了嘴。此时赵无邪也回过头来,一脸紧张,双拳握紧,丁采儿咯咯一笑,道:“小色鬼,你胆子愈加小了,两只小耗子也吓成这个模样,还不坐下。”赵无邪听出她言外之音,嘿的一声冷笑,坐在地上。
    丁采儿回头对杨楚儿道:“你也看见了,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正派之人眼中,此时正是非常时刻,已无转寰余地了。”杨楚儿道:“采儿姊姊这般聪明,无邪也不傻,兴许咱们还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也未必一定要你们夫妻俩撕破脸啊。我就是不明白?”丁采儿笑道:“傻丫头,你和无邪一样,都不长心眼,当然不明白了。如今我与正派中人势成水火,我若不死,他们就不能安宁,这一点你也应该能想到的,但你却没想到,熊添老谋深算,纵使我死了,他也不会放过无邪,没法子,我只能这般做……”杨楚儿急道:“你……你可千万别做傻事。”丁采儿骂道:“傻丫头,你以为我会和你一般傻吗?”
    赵无邪走至两人身边,道:“那两只耗子跑了。”杨楚儿道:“放他们回去行吗?”丁采儿笑道:“还能怎么样,难道真要杀了他们不成?我知道你们都以为我喜欢杀人,但我可不喜欢杀些没用的人。他们能将熊添引过来,我还求之不得呢。”
    赵无邪和杨楚儿互望一眼,自知以心计而言,自己与她是天渊之别。丁采儿见天色向晚,伸了个懒腰,躺在地上,哈欠连声,道:“今天过得可真快,一转眼便天黑了。”说着拉了拉赵无邪衣袖,轻嗔道:“坐那么远干吗,过来一些。”见赵无邪挨过来,便起身侧头枕在她肩头,闭上眼睛,道:“小色鬼,现在我想睡一会儿,太阳出来时你可一定要叫我,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还有,不许乱动,不许乱说话,我都知道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几不可闻,显然是睡着了。
    赵无邪见她睡着,转头对杨楚儿细声道:“她刚才对你说了什么?”杨楚儿正没做理会处,却听睡着了的丁采儿骂道:“臭丫头,你敢说一句,我割了你的舌头。”赵杨二人均是大惊,丁采儿明明闭着眼睛,已然睡着,怎么还会说话,难道是说梦话不成。
    三人相依相靠,迷迷糊糊间竟都睡着了。赵无邪也不知哪根筋抽了一下,睁开眼睛,却见天边一轮金黄色的朝阳从墨汁般的黑云中探出脑袋,渐渐地金光越来越盛,墨汁渐渐变成了辣椒浆,悬在空中。面对这等日出盛景,赵无邪却是长叹一声,道:“采儿,天亮了。”孰不知身旁的丁采儿早已醒来,微笑道:“是啊,天亮了,他们也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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