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红尘劫  第十章云 雨有劫(五)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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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东升西落,日子一天天过去,老道士所说的七日之期已近尾声,丁采儿兀自未醒。丁文俊知道劝赵无邪不得,便闭了门,走出屋去。
    夜幕已垂,弯弯的月亮高挂枝头,淡淡的、凉凉的。赵无邪的心也渐渐地凉了下去,顿时觉茫然无所依靠,时间从酉时到戌时,从戌时到亥时,眼见便要到子时,这一夜过去,便如老道士所说得“便是死了”。
    赵无邪瞧了瞧桌上的流星剑,又看了看丁采儿,黯然道:“傻子,别等了,她已经死了……”拔出流星剑,凝视丁采儿良久,微微一笑,横剑朝颈中抹去。
    便在此时,床上的丁采儿扑哧一笑,笑骂道:“小笨蛋,大傻瓜……”缓缓睁开眼来,坐起身来,一脸笑意。赵无邪惊喜交集,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把将她抱住,叫道:“你活了,你活了……我活了,我活了!”丁采儿俏脸一板,道:“你不是很想我死吗?这是做什么?咱们的约定是怎么说得?”说着使劲转过身去。
    赵无邪急忙放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丁采儿听他良久不语,心下奇怪,道:“小色鬼,你怎么不说话?”随即抿嘴一笑,道:“小笨蛋,老实告诉你吧,我在傍晚时分便已经醒了,我是要看看你这小笨蛋会不会真的陪我一块死……”说着转过身来。
    赵无邪本就与她近在咫尺,适才放手时也未退开。丁采儿这一转身,就像是将身子送到他怀里去,顿时面触面,鼻碰鼻,嘴对嘴,刹那间两颗年轻的心不自禁剧烈跳动起来。
    赵无邪见他转醒已是狂喜若狂,此刻与又与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但觉她吐气如兰,眼如秋水,脸上那道淡淡的伤痕非但未减其美,更添了几分妩媚动人,赵无邪顿时血为之沸,见她身子向后一挪,心下一惊,猛将她搂入怀中,下意识地低头吻在她唇上。
    丁采儿被他强吻,吓了一跳,待要挣扎,但赵无邪唇舌挑逗之能连其母谢小玉也抵挡不住,她又如果是敌手,更何况她早已爱煞于他,惟恐他不敢来与自己亲热。她象征式地挣扎了几下,已完全迷失在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情欲之中,反是拼命地伸手搂住他脖子,拼命地迎合着他……
    正值情浓间,忽听屋外一声幽幽的叹息,似有道不尽的哀怨凄苦。赵无邪吓了一跳,叫道:“谁?”但随即便没了声响。丁采儿爱欲正浓,搂着他脖子只是不放,娇喘道:“谁……理他做什么……”滑嫩小嘴主动贴了上来。赵无邪只觉如陷泥潭沼泽,越陷越深,不能自拔,也不需自拔……
    丑时既望,天色却未大明。赵无邪脑中乱轰轰的,好不容易才转醒过来,但觉脑后所枕之处柔嫩腻滑,麝香扑鼻,微一睁眼,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自己竟躺在丁采儿怀里,两人身上竟都是一丝不挂。
    赵无邪回想昨晚之事,却是又羞又愧,面皮滚烫,暗想前些日子在客栈尚可理直气壮,而现下却是有些做贼心虚了,见自己和她的衣裳极是随便的丢在地上,心下猛地起了个念头:“穿了衣服,立刻逃走。”但随即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道:“赵无邪啊赵无邪,你这般做与流氓无赖又有什么区别,男子汉大丈夫,自要一人做事一人当,又怕什么了!”拿眼去偷看丁采儿,见她兀自未醒,心下又有些害怕起来。
    过了一会儿,丁采儿伸了个懒腰,瞥了赵无邪一眼,笑道:“你还真没逃走。”赵无邪心头怦怦而跳,苦笑道:“原来你早就醒了。”丁采儿心道:“我昨晚根本就没睡着。”脸上微微一红,随即又冷着脸道:“赵无邪,你知道昨晚犯了什么大错?”赵无邪倒吸一口凉气,道:“我毁坏诺言,甘愿受罚。”说着将流星剑交给她,引颈待戮。
    丁采儿见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心下好笑,但也证明他对此事极是认真,眼珠一转,笑道:“杀了你有什么好处了,得想个更狠的法子惩罚你。”赵无邪知她诡计多端,也不知又出什么主意对付自己,但想到是己错在先,心下颇是泄气。
    丁采儿眼波流动,将流星剑往地上一掷,叹道:“罢了,罢了。我早料到总有一天会被你欺负的。”随即恭貌怡声地道:“咱们现下算是真正的夫妻了。以后你的东西便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自然也就是你的。你以后只要好好听我的话,不要违拗欺负我。我……我自然让你心满意足……“说着满脸通红,俏脸低垂。
    赵无邪大喜,将她搂入怀中,笑道:“娘子莫忧,夫君我惟命是从就是。”丁采儿嗔道:“你现在又不听我的话了。”赵无邪笑道:“咱们这叫心灵相通,我听到你心里再说:‘好郎君,你快来抱抱我。’是以我也只有惟命是从了。”丁采儿哼了一声,但被他抱着又觉甚是舒服,反不想离开了,嘴上却道:“看来我这一辈子是注定要被你欺负了。”
    两人情意渐浓,自免不了引来又一场狂风暴雨,不过此次却少了昨晚初尝禁果时的那种激情与羞怯,而多了一分相濡以沫,互敬互爱。赵无邪已不必用尽手段百般挑逗,使她将全部的身心都献给自己;丁采儿亦无须施展妩媚迷人之姿,令他永远对自己着迷,而是极为自然得结合在一起,相互疼惜相互怜爱。两人都分明得感受对方那颗怦然跳动的心,以及心灵深处倒映出的只属于自己的影子,这一切使他们变得愈加亲热且愈加激烈,在朝阳将出未出之际,两条影子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合奏起人世间最美妙的旋律。
    赵无邪心中无比甜蜜也无比温馨,感觉是回到了自己无法记忆的老家,躺在了自己素未蒙面的母亲怀中,虽隐约间听到有人在叫唤自己,但他却管不了那许多,只觉将怀中的丁采儿抱得紧些,这种得之不易的幸福便不会消失。
    但好景不长,忽听丁采儿喝道:“死鬼,快起来啊。”赵无邪鼻梁一酸,随即便觉身子一重,宛若是从天堂掉下了地狱,顿觉全身疼痛不已。
    赵无邪挣扎着站起,见丁采儿一脸惶恐,向门口张望,奇道:“怎么了?”丁采儿怒道:“死鬼,你没听见,适才大哥叫我们做什么?”赵无邪方才虽然听见有人叫唤自己,却并没留意,此刻回想,不解道:“叫什么?”丁采儿嗔道:“你就会睁眼说瞎话,明明听见了,却来这里胡扯,他刚才叫你做二弟,唤我做弟妹。”赵无邪大觉好笑,道:“这可真是奇了。我既然与他结拜做了兄弟,又比他小上几岁,他自然叫我做二弟。你已是我的妻子,他唤你做弟妹又有什么不妥了,难道叫嫂子不成?”丁采儿紧咬樱唇,道:“那是昨晚以后的事,你又没告诉他,我们已经……已经……他又怎么会知道……”赵无邪心下更是好笑:“这是连傻子也能猜得到的事。”笑道:“你说他偷窥咱们行房事?”丁采儿满脸通红,啐道:“什么行房事,这般难听。”说着下床推了赵无邪一把,立马钻进被窝里,将身子裹得死死得,嗔道:“都是你的错,给我滚出去!”羞得满脸潮红,用被子蒙住了脸。
    赵无邪甚是不解,摇了摇头,穿好衣裳,带上流星剑,微一凝思,将丁采儿的衣裳收拾整齐,放在床头,再带门而出,见丁文俊站在门口远处,含笑看着自己,说道:“咱们到凉亭聊聊。”赵无邪点了点头,想不出他这一笑背后有什么深意,只得耷拉着脑袋,宛若一只偷吃了鱼的馋猫,等待主人惩罚。
    丁采儿轻轻掀起被角,见两人走远,又见床头整整齐齐地放着几件衣裳,啐了一声,轻骂道:“假正紧。”将衣衫披在身上,轻轻抚摸着那如玉般雪白的手臂,蓦地想起养母谢小玉为自己点上那鲜红一点时,说道:“天下的男人都是奸滑薄情之徒,你与他们逢场作戏也就罢了,可莫给他们破了身子。”记得那时自己口中虽没说话,心里却想:“男人都是大坏蛋,我才不会喜欢他们。”而此刻回想,心下百味杂陈,也不知是怎般滋味,忙穿上衣衫,跟了出去。
    这山谷里盖了两间茅屋,一座凉亭,亭内一张石桌,四角各有石凳,虽然显得有些粗糙,却与人一种朴实无华、文静清幽之感。丁文俊倒了两杯热茶,缓缓地衔了一口,见赵无邪一直低垂的脑袋,已明就理,笑道:“其实这样也好,有人管着她,也有人陪伴你,彼此互相照顾。”赵无邪猛一抬头,连连点头道:“会,会,一定会!”
    丁文俊微微一笑,仰望苍穹,神色无限凄凉,长长叹了口气。赵无邪知他是想起了金惜月,道:“三妹在那里,一定也是很快活的。”
    丁文俊又喝了一口,忽道:“昨晚你可发觉有什么异状。”赵无邪顿时满脸烧红,赧然道:“没……没有啊!”丁文俊一笑,道:“我倒是看见了一条人影在你……你们窗下窥看,我一上前他便逃走了。我不想打扰你们,便一人去追。”
    赵无邪下意识地道:“追上了吗?”丁文俊摇头道:“那人轻功好强,但瞧他背影,应当便是那个小道士。”赵无邪惊道:“那个俊俏小道士?”丁文俊点头道:“她是个女子。”
    赵无邪心头怦怦而跳,一股异样的自责和内疚感涌上心头,但又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便丢在一旁,道:“她为救采儿,身中剧毒,算来还是我欠她一个人情,不知她毒解了没有?”丁文俊点头道:“想来那老道士医术通神,应当会没事。”赵无邪松了口气。
    丁文俊沉默半晌,道:“还有一件事,大哥觉得甚是蹊跷。伍浪和雷震子向来水火不溶,又怎会走在一块?那伍浪又好像答应过雷震子什么事,真是令人难以索解?还有,伍浪一直跟踪我们,明里说是为了弟妹,但不知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赵无邪道:“伍浪跟踪咱们自然是为了采儿,毕竟谢晓峰是她外公,至于这中间还有什么阴谋,却有不得而知了。”随即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我不小心伤了采儿,如今自当要好好照顾她才是。我不能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了。”
    便在此时,忽听得丁采儿那爽利的声音:“小色鬼,算你还有点儿良心。”
    原来丁采儿在旁偷听,听丁文俊说起自己的性命乃是被一个女扮男装的小道士所救,但想自己与她素不相识,她又为何要不顾性命来救自己?多半与赵无邪有关,自是一番疑神疑鬼,心下很是气恼,但听赵无邪言语间对自己甚是关心,又觉很是受用,忍不住开口说话。
    赵无邪见她出来,急忙迎上去,寒暄道:“你身上毒性刚解,不可太过劳累,当好好歇息才是。”丁采儿叹了口气,重复他的话:“是啊,我身上毒性刚解,不可太过劳累,是当好好歇息才是。”赵无邪脸上微热,却觉丁采儿轻轻握着自己的手,嘟着嘴道:“都躺了好几天了,闷死人闷了,我还是出来透透气的好。你不会反对吧?”赵无邪连连点头。
    丁文俊见他俩新婚燕尔,柔情缱绻,对比自己,不免心头一酸,给丁采儿倒了一杯茶,笑道:“恭祝你们夫妻百年好合,儿孙满堂。”丁采儿踩了赵无邪一脚,嗔道:“谁跟他儿孙满堂。”赵无邪哼声喊疼,顿时两人又各不相让,斗起嘴来。
    丁文俊习以为常,也不以为异,微一沉吟,拔出放在石桌上的流星剑,但见剑光湛蓝如天空,不由暗暗称奇,忽道:“你们还记得圆月弯刀吗?”丁采儿正在捏赵无邪鼻子,闻言放手,看了丁文俊的断臂一眼,道:“是那把魔刀吗?听无邪说大哥这条手臂也是因它而断的。”丁文俊看了自己右臂一眼,笑道:“刀器不过是杀人的工具,并无正邪之分,不过是凭所用之人而定。我该当此劫,也是命中注定。”顿了一顿续道:“小时候义父常与三妹谈起天下兵刃,她对那些是毫无兴趣,而我却自小痴武,便暗暗偷听。”丁采儿忍不住向赵无邪看了眼。赵无邪奇道:“你看我做什么?”丁采儿大怒道:“好啊,你连让我看一眼都不肯,还说以后……”赵无邪怕她生气,忙道:“看一眼也没什么打紧。我只是想知道你要说什么?”丁采儿哼了一声,道:“不知道。”
    丁文俊笑道:“弟妹是关心你。我自小痴武,练习圆月弯刀是为了与你争斗,她也是知道的。”赵无邪颇是内疚,吞吞吐吐地道:“采儿,我……”丁采儿不耐烦地道:“别打岔,师父都说了什么?”丁文俊道:“相传春秋时期铸剑名师欧冶子曾铸有青紫双剑。春秋时期诸侯争战多用铜剑,纵使铁剑也是极少,而这对宝剑却是精钢所铸。”丁采儿摇头道:“不对,那时并无精铁,又何来精钢?”丁文俊摇头道:“那也未必,据说战国末年有人能铸出钢刀,想来春秋时期有人能铸出钢剑也未为可知。”丁采儿若有所思得道:“你是说这两把剑中是藏有玄机吗?”丁文俊摇头道:“欧冶子所铸的这钢剑不过是削铁如泥的旷世奇兵,其中倒没听说有什么玄机。只是传闻后人偶得此剑,将其重铸,竟另铸成一对刀剑。据说那人不但是个一流的铸剑师,还是个武林高手,更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便将自己一套惊天武功密笈藏入刀剑之中。”
    赵无邪看了一眼流星剑,讶道:“就是这柄剑吗?”丁采儿接口道:“另一把当是圆月弯刀了。”丁文俊点头道:“照理说定是如此了。”赵无邪与流星剑相伴日久,只觉它无坚不催,且颇有灵性,持在手中总是信心百倍,却不料此剑另有隐密。
    丁采儿眼珠子不住转动,道:“依大哥看来,伍浪此行不单是为我,还是为了此剑?”丁文俊摇头道:“我留意他很久,他对此剑似乎并无兴趣。”丁采儿道:“那是自然了,哪个小偷会提前告诉主人家自己要偷东西了。”忽地啊的一声,道:“唉哟,不好。”赵无邪惊道:“你哪里不舒服?”丁采儿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心头一甜,忍不住偎进他怀里,良久才道:“我是怕魔教中人先行一步夺了圆月弯刀,要有什么阴谋。”丁文俊点头道:“此事不得不防。”
    丁采儿离开赵无邪怀抱,正色道:“依我之见,咱们当尽快找回圆月弯刀,哪时刀剑都在我们手上,魔教真有什么阴谋,也得功败垂成。”赵无邪点头:“不错,咱们得尽快行事。”丁文俊点头道:“看来咱们还得上黑木崖一趟。”
    赵丁二人都是大吃一惊,齐声道:“你将圆月弯刀藏在黑木崖?”丁文俊笑道:“古人云:‘实则虚之,虚者实之’。最危险的地方自然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两人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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