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尔丹虽然在我这边住下，但是脾气甚大，又甚少说话。就算我有心让李尧来接收，李尧也未必能看得上眼，他想找的莫过是要听话的。
    有一日，我在屋外弹了阳关三叠，那妮尔丹才跟我说了句话。她道：“湛卢说你是长安城里最好的琴师，可会胡笳吗？”
    我摇了头道：“我虽然不会，但是猗兰操却是有胡笳的，你可要？”
    妮尔丹点了头，我就匆匆去前厅拿了胡笳。谢娘见到胡笳笑道：“莫非是思乡情切？”
    妮尔丹拿了胡笳果然是呜呜咽咽的吹奏了一曲，煞是凄凉。我在旁边不敢言语，倒是妮尔丹先道：“你怎么在青楼楚馆这种地方？是不是你爹妈卖了你？”
    我茫然道：“我没有爹妈，只有这一手琴艺，若是不在教坊，也无处安身。”
    妮尔丹的神色黯了黯道：“你虽然身世比我可怜，但活的却比我洒脱多了。我知道湛卢想让你帮我进宫，但是我自己却并不想进去。”
    我压了弦抬头望她笑道：“不想进就不进去吧，谁都知道后宫可是个养猛虎的地方，我虽然没进去过，但我师傅说过，后宫的女人最后都把自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这么漂亮，当然不可以变成鬼。”
    妮尔丹抬头看了看天上，今晚的月亮是格外的亮澄。却反而没有了群星。妮尔丹道：“回纥的月亮比长安的还要美，若是有幸，我只想一辈子呆在回纥，守着回纥。可惜的是，我生来就是回纥的禁脔，只能有进贡这一处用处。没有了自由，我不过是跟笼中雀一样罢了。”
    “禁脔啊？”我扬起头疑惑。
    “嗯，禁脔！”妮尔丹苦笑道：“就是皇室豢养的配种筛选的人，我们的祖先都是美人，所以生出来的美人，所配的夫君妻子也都是美人，这样一代代下来，也就有了我。”啊，所以也就是美人中的上上品。
    “那你和湛卢是怎么遇到了？”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妮尔丹的神色一僵，只好吱吱唔唔的道：“我们遇见了沙盗，他的商队正好经过就救了我。”
    我亦没有询问，只是陈述事实道：“虽然我知道你不想入宫，但是却没有能力帮你逃走，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妮尔丹也像知道自己的命运，也不再去多说什么。
    等去了前面的花厅，见谢娘站在门口招呼着客人。倒是有客人见了我道：“这不是花先生吗？今晚出来的早啊，看来我们又有耳福了。”
    我点头笑着瞧那些喝的醉醺醺的人，转身上了楼。其他几人也都窝在穿衣打扮的房间，见了我道：“我听谢娘说那个胡女傍晚的时候愿意跟你说话了？”
    我笑道：“没什么，只是思念家乡要了把胡笳而已。”
    “说道这个啊谢娘今天还说要不要找几个胡女来跳胡旋舞呢。”弈女笑嘻嘻的说道。
    “胡旋舞是什么舞？我没听过？”代锦瞪眼道。
    “哦，那是一种少数民族的舞蹈，不知道妮尔丹会不会？若是会的话，就可以教我们了。”荷绿在一旁搭话道。我想应该会吧，毕竟她可是皇室的禁脔啊。
    “呵呵，这个当然就要小娑儿去问咯。”弈女手搭在我的双肩道。
    “为什么是我？你们只会欺负小孩子啊？”我鼓着脸颊道。
    “可是谁让你们住在一起的，而且她只跟你说过话哎。”弈女颇为无辜的说道，这些家伙我完全没有当大姐姐的自觉嘛。
    大家嬉笑了片刻，等到了下面表演的时间，外面倒是进来一个头筹的红倌嚷道道：“各位姐妹，各位姐妹，你们知道今晚谁来了吗？”
    大家齐齐摇了头，那位姐姐才非常神秘的道：“是长安江家的小公子哦，还有江湖侠客跟着呢。”
    我一顿，不是吧，仇家找上门来了？不对不对，这里是教坊谁都可以进，怎么办？怎么办？今晚一定要下去的，不下去的话一定会被谢娘唠叨死的。
    我假装冷静的好奇道：“那长安江家的小公子也逛教坊啊？”
    众人鄙视的望着道：“这里可是文人雅士聚集地，而且还是这里的常客，只是听说他们江家最近出了乱子才没时间过来。”
    我郁卒，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信息？不过是常客就好，是常客的话就没把握说他能认出我来，何况我还戴了不同的人皮面具。要镇定，千万不要露了马脚。
    一登台我就后悔了，那厮竟然还带着侠客庄的宇文庄主与李月歌，李月歌这次没戴面具，只是脸上像是上了药，用白布裹着，格外的显眼。江英洛与宇文涛算是来喝花酒的，因为找了美人在怀。没想到男人本色竟然是那么恶心啊，人前就是大侠，人后竟然也来逛窑子啊。倒是李月歌自饮自酌，冷淡的要命。
    我想笑又不敢笑，又记得他说下次见面再听我唱《阳关三叠》，今晚本来准备的就是这首曲子的，但是一想唱了，便会让他知道我就是花小娑。所以临时改变策略，唱了浓词艳曲。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才没唱几句，李月歌眉头紧锁的像是发现了什么。望向鎏金池，听了我这淫词秽曲，便露出厌恶的神情。好在那些宾客倒是觉得我可能唱清词唱多了，偶尔唱唱这类的也好，所以拼命的给我鼓掌。唱到了时间，我跟拼命似的逃下台，回了后院。
    待到谢娘有了时间还专门到后院来说：“小娑儿，今晚的曲子唱的可真好。咱们这种地方就是供男人寻乐的，客人喜欢听那是最好。你的声音唱这个的时候可是又娇又脆的，比唱那些清歌可好多了。”我龇牙咧嘴的不自在笑着，这可是我大庭广众之下第一次唱啊。
    转念我道：“谢娘，今晚正坐中央的那几位客人是？”
    “哦，你说的是长安江家的小公子吧。是个丝绸商人，我们猗兰操的衣服布料都是从他们那里进的，那小公子为人倒是大方和善，也是这里常客。至于旁边的两位我不清楚，好像说是江湖人士。那些啊，哪是我们这些妇道人家知道的。”谢娘摆了摆手又回前院了。
    等我回头，见妮尔丹站在门口幽幽的望着我，我吓了一跳道：“你怎么还没睡？”
    “没什么，在院子里望月，忘记了时间。”妮尔丹幽幽的道。
    “快进屋睡吧，你比不得我们这些教坊的人，都习惯了熬夜，熬夜可是女人的大忌。”我想了下说了个女人比较注意的问题。妮尔丹答应了进了屋，看着她的身形我倒是忽然想到胡旋舞。
    若是妮尔丹在猗兰操做了舞姬，会不会更快的被人知道，那么美名也会更快的传到李尧的耳朵里，到时候李尧会想办法把她弄进宫里吧。虽然我知道妮尔丹不想进宫，但是我若不把她弄进去，湛卢那家伙还指不定怎么对付我呢，先保住小命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