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未时，谢娘带着四位清倌来到后院，师傅还在酣睡。也未带面纱，荷绿温雅，弈女俏皮，红歌清丽，代锦飒爽。虽不是人间绝色，但是个个都养成了自己独特的气质，一到晚上，全都妖娆的跟朵花似的。
    弈女走过来拉了拉我的手笑道：“谢娘，咱们的先生也太小了吧，昨儿听人说我还不相信，现在见了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我拍拍自己还未发育好的胸脯道：“我虽才及笄，但是从小就跟着师傅走南闯北，什么仗势没见过。”
    “哟，这口气倒是不小，那今晚就拜托你这位女先生了。”代锦跟着笑道，都欺负我年纪小，算什么本事。她们也不过才十七八岁的模样。
    谢娘道：“好了，别逗小娑儿了。大家晚上还要上台，现在赶紧的练舞吧。”
    “练的什么舞？难道这几位姐姐都会跳舞？”我仰头问，还以为只有代锦会舞剑呢。
    “瞧你说的，教坊的姑娘都得学点不是，至于练的什么舞，就看你今晚弹的什么曲儿，这是今晚的主打节目。”谢娘道。
    我思忖了会儿道：“我倒是想起了一首曲子，但是这首曲子怕是没人听过，此曲是一位山居隐士所做。而且怕是要红歌姑娘的瑶琴，与一些丝竹管弦配乐。”
    谢娘听了道：“这倒是不是问题，教坊里还是有这些人的。只是排场太大，跳舞的人也要增加吧。”
    “这倒是不用，这首曲子叫做《虛籁》，人太多，或者舞步太过复杂就会嘈杂，最好达到的是无声的境界。”我道。
    “《虛籁》？这名字听的倒是美，我知道了，你只管放心的交好曲子便罢，舞步由代锦负责。”谢娘道。
    “那麻烦谢娘再让人送把阮琴与我。”我道。谢娘点了点头，就带着小厮们进了前面。
    红歌道：“你懂的乐器真多，你倒是说说你还懂什么？”也是是因为我年纪小，所以大家都没有隔阂的跟我谈笑。
    “还有什么，琵琶，软，七弦琴，笛子，洞箫，就这五样吧。因为师傅说我要是精通了音律，在哪儿都饿不死。”当然饿不死，青楼里多的是要会音律的。这小老头的算盘倒是打的叮当响，从小就让我赚钱。
    “看来，小娑儿妹妹也是可怜啊，这么小就跑江湖，你的爹娘呢？”荷绿忧愁的问。
    “我娘死了，我爹嘛，我师傅没告诉我，只说他在长安做很大很大的官，等将来我找到他的时候，我们就会有好多好多的钱啦。”我笑道。
    “傻瓜，长安最大的官就是皇帝了，难不成你是流落民间的公主？”代锦笑着打趣道。
    “如果是，那也是最丑的公主。”弈女笑嘻嘻的道。
    我哼了一声道：“真是一群庸人，只会以貌取人。”众人嬉笑，没多久，谢娘又带了一群人过来，让小幺儿递给我一把通体白玉的阮，上面镌刻了一朵牡丹。
    谢娘笑道：“这把阮可是有来历的，名叫无垢，本是长孙皇后的所有，后几经波转流落到我的手上。今我借你一用，可算是下了大本钱的，最好把这曲子给我弹好了，否则……”
    我一笑道：“没有什么否则，其他我不管说，就这音律，我相信这天下没几人能胜我。”
    “那最好！”谢娘似笑非笑留下这句话，便甩手走了。
    晚上节目前，师傅才慢慢的洗了脸，看了我一眼道：“你今儿穿的倒是好看，就是身板太过瘦弱了，还没二俩肉。”我看了一眼身上的烟云蝴蝶裙算是糟蹋了。
    我抱着阮琴就去了前厅，上来红楼，四位姐姐都是穿了同样的服饰，衣身袒胸短襦、肩披宽长的肩巾、下穿高头云履，梳了单鬟髻。红歌正笑着给弈女插梳蓖。见我来了问：“你怎么穿的跟那些配乐的先生毫无区别。”
    “嗨，我不就是旁边配乐的吗？合着有我什么事啊，谢娘说了，主角可是你们四个。”我往旁边的床榻上一坐道。众人又是取笑了一番，等到谢娘让人叫我们下去。
    开幕的时候，我跟着那些吹奏的先生一起上去了，然后看见下面坐席上的那顶红鸾帐软轿。被掀起一角，里面做了乐小王爷，不知道正在和谁说着什么，动不动的扬起嘴角笑着。接下来看着那四大清倌一一走了下来，落定，红歌弹琴。
    《虛籁》在红歌的手中起了俩三音，众人都不由屏息凝神，虛籁本就是天籁人籁地籁，化有声而为无声的境界，所以就算众乐器繁多，但是还是给人一种虚空中的乐感。而代锦长巾曳地，忽然抛弃，众
    人起舞。轻盈绿腰舞，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因为吹奏者众多，所以，虛籁也一波一波的平息。漫漫的从人籁到地籁，再到天籁，最后主音就是红歌，只有阮的细细入音。最后万籁俱寂，无声无息。
    下面也跟着万籁俱静了，还有人瞠目结舌的被震撼到了，等到我们舞台的人数都撤的差不多时候，下面才爆发出轰鸣一样的掌声。我左右瞅了瞅都没看见师傅，又不知道跑哪里逍遥去了，说不定正和那个姑娘你侬我侬的呢。
    没瞧见师傅，倒是瞧见了乐小王爷正执着红歌说话，旁边代锦、荷绿、弈女依次半福着身子，红鸾帐里走出娇俏玲珑的美人来，穿着大红的外挂，嘴唇也是红艳艳的好看。随后走到三女的面前说着什么，时不时的掩嘴笑着。
    “那是宜王爷的宠妾阿绯，以前也是这猗兰操出来的清官，只是她命好，被宜王爷看上了，现在算是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谢娘走到我身边道。我傻乎乎的抱着阮琴笑道：“谢娘，可看见我师傅了？”
    谢娘瞥了我眼道：“真是个傻丫头。”我的脑袋飞快的转了一下，然后就往后厨钻去了，哎忙了一下午，晚饭也没来得及吃就给谢娘拉去试衣服，所以现在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唯一还能惦记的地方大概也就是厨房了。
    小幺儿正在厨房帮忙，我看到小幺儿立马虚弱的只能扶墙走了道：“小幺儿，快快，今晚上的猪蹄呢，还在不？”
    小幺儿一见我的那样道：“小娑儿姐姐，红歌姐姐们也都一天没吃东西，也没见她们跟你一样虚弱啊？”说着手脚俐落的端出一盘蹄髈。我鄙视的望着小幺儿啪啦着啃着猪蹄道：“你懂个屁，我能跟她们比，人家是美人，要保持体形，姐儿要保持体力。”小幺儿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摇了摇头，自干自活去看。
    这时候有个小厮走了进来道：“小娑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啊？谢娘正到处派人找你呢，你真真的出名了，现在宜王爷都点着名的要见你呢。”
    小厮见我愣了半晌，转眼就把我拉出后厨，到了楼上的厢房门口。小厮敲了下门道：“谢娘，小娑姑娘来了。”
    门呲牙一声的被拉开，谢娘见了我，眉头微微的一拧道：“进来吧。”随手在门边拿了一块白布擦了擦我的嘴，估计满嘴猪油呢。
    谢娘对着屏风后面的人恭恭敬敬道：“王爷，那《虛籁》就是这位女先生的教的。”
    这个时候有个女人清凌凌的笑了起来道：“小姑娘，你真的才十五吗？”大概这就是谢娘刚说的阿绯吧。
    “是的，三个月前才过的及笄。”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年纪轻轻就已经有这般的修为造诣，王爷，韶华公主和她年纪相当，那么不如就请她做先生吧。”那为阿绯姑娘对着里面的人轻缓的说道。半透的屏风后面也只是隐约的看见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半卧在胡床上。那人看了下这边，然后缓缓的点了下头。
    阿绯笑盈盈的道：“谢娘，我想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谢娘面无表情的道：“能为宜王爷效劳，当然是咱小娑儿的命好，奴家怎么敢有意见。”
    那阿绯笑笑的挥了挥手道：“王爷也乏了，休息一会儿就走，你们先下去吧。”
    谢娘拉着我出了门头也不回的下了楼，而红歌代锦们一个个的全站在楼下探头望向这边，楼梯口更是拥簇着一批人讨论着《虛籁》。
    见到我们，下面的满满的挤着人道：“这位就是教《虛籁》的女生先吗？真是奇才啊，竟然天下还有这样天籁之音啊。”下面的人围着我跟谢娘絮絮叨叨的说道。
    “各位，各位，这位小娑儿姑娘是我们猗兰操重金聘来的先生，如果以后各位还想听什么曲子，请务必光临猗兰操。”谢娘一边一笑着，一边使着眼色让小厮们弄开这群人。
    弈女急急走了上来揽着谢娘的胳膊道：“谢娘，阿绯姐姐都找你说什么了？有没有见到宜王殿下长的什么样啊？”
    谢娘冷笑道：“哼，以为飞上了枝头就能当凤凰了吗？那个阿绯仗着是宜王的人，竟然敢找我们猗兰操要人，以为我们猗兰操是什么地方？难道好东西都该在她手中才行？”
    弈女一听不对劲了一把抚了抚谢娘的后背道：“谢娘，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恰时，师傅闲庭信步从外面进了正厅。我大吼了一声师傅，立马拨开那些不相干的人往师傅那边去了。